卷三百四十一 列傳第一百
大臣建言濮安懿王宜稱皇考,堯俞曰:"此于人情禮文,皆大謬戾。"與侍御史呂誨同上十余疏,其言極功。主議者知恟々不可遏,遂易"考"稱"親"。堯俞又言:"'親',非父母而何?亦不可也。夫恩義存亡一也,先帝既以陛下為子,當(dāng)是時,設(shè)濮王尚無恙,陛下得以父名之乎?"又因水災(zāi)言:"簡宗廟,則水不潤下。今以濮王為皇考,于仁宗之廟,簡孰甚焉。"
俄命堯俞與趙瞻使契丹,比還,呂誨、呂大防、范純?nèi)式砸灾G濮議罷,復(fù)除堯俞侍御史知雜事。堯俞拜疏必求罷去,英宗面留之。堯俞言:"誨等已逐,臣義不當(dāng)止。"因再拜辭,英宗愕然,曰:"是果不可留也。"遂出知和州。通判楊洙乘間問曰:"公以直言斥居此,何為未嘗言及御史時事?"堯俞曰:"前日言職也,豈得已哉?今日為郡守,當(dāng)宣朝廷美意,而反呫呫追言前日之闕政,與誹謗何異?"
神宗即位,徙知廬州。熙寧三年,至京師。王安石素與之善,方行新法,謂之曰:"舉朝紛紛,俟尹來久矣,將以待制、諫院處君。"堯俞曰:"新法世以為不便,誠如是,當(dāng)極論之。平生未嘗好欺,敢以為告。"安石慍之,但授直昭文館、權(quán)鹽鐵副仗,俄出為河北轉(zhuǎn)運使,改知江寧府。陛辭,言:"仁廟一室,與藝祖、太宗并為百代不遷之主。"
徙許州、河陽、徐州,再歲六移官,困于道路,知不為時所容,請?zhí)崤e崇福宮。先是,徐人告有談天文休咎者,堯俞以事未白,不受辭。談?wù)吆蠓D,堯俞坐不即捕,削官職。稍起,監(jiān)黎陽縣倉草場,郡掾行縣,堯俞從眾出迎盡禮。守為遣他吏代主出納,堯俞不可,曰:"居其官安得曠其職。"雖寒暑,必日至庾中治事,凡十年。
哲宗立,自知明州召為秘書少監(jiān)兼侍講,擢給事中、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奏言:"人才有能有不能,如使臣補闕拾遺以輔盛德,明善正失以平庶政,舉直措枉以正大臣,臣雖不才,敢不盡力。若使窺人陰私,抉人細故,則非臣所能,亦非臣之志也。"御史張舜民以言事罷,詔堯俞更舉御史,堯俞封還詔書,請留舜民。不聽,即以堯俞為吏部侍郎,堯俞不可,遂以龍圖閣待制知陳州。未幾,復(fù)為吏部侍郎、御史中丞。
前宰相蔡確坐詩誹謗,貶新州,宰執(zhí)、侍從以下,罷者七八人,御史府為之一空。堯俞曰:"確之黨,其尤者固宜逐,其余可以一切置之。"且言:"以陛下盛德,而乃于此不能平?愿聽之如蚊虻之過耳,無使有纖微之忤,以奸太和之氣。事至,以無心應(yīng)之,圣人所以養(yǎng)至誠而御遐福也。"
水官李偉議大河可從孫村導(dǎo)之還故道。堯俞言:"河事雖不可隃度,然比遣使按之,皆言非便。而偉又繆悠不肯任責(zé),豈可以遽興大役。"朝廷遂置偉議。進吏部尚書兼侍讀。元祐四年,拜中書侍郎。六年,卒,年六十八。哲宗與太皇太后哭臨之,太皇太后語輔臣曰:"傅侍郎清直一節(jié),終始不變,金玉君子也。方倚以相,遽至是乎!"贈銀青光祿大夫,謚曰獻簡。紹圣中,以元祐黨人,奪贈謚,著名黨籍。后黨錮解,下詔褒贈,錄其子。
堯俞厚重言寡,遇人不設(shè)城府,人自不忍欺。論事君前,略無回隱,退與人言,不復(fù)有矜異色。初,自諫官補郡,眾疑法令有未安者,必有所不從,堯俞一切遵之,曰:"君子素其位而行,諫官有言責(zé)也,為郡知守法而已。"徐前守侵用公錢,堯俞至,為償之,未足而去。后守移文堯俞使償入之,考實非堯俞所用,卒不辯。司馬光嘗謂河南邵雍曰:"清、直、勇之德,人所難兼,吾于欽之見焉。"雍曰:"欽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溫,是為難爾。"從孫察,見《忠義傳》。
論曰:存、固、瞻、堯俞,初皆善王安石;及其秉政,未嘗受所誘餌,與論新法,終不詭隨。及元祐區(qū)別正邪,其論蔡確詩謗之罪恐為已甚,將啟朋黨之禍,豈非先知之明乎?他有更張,隨事諫止,不少循默。然無矯枉過中之失,故能不亟不徐,進退有道,在元祐諸臣中,身名俱全,亦難矣哉。
《宋史》 元·脫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