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三十五 列傳第九十四
夏人侵定邊,筑佛口城,率師往夷之。始至渴甚,師道指山之西麓曰:"是當有水。"命工求之,果得水滿谷。累遷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洺州防御使、知渭州。督諸道兵城席葦,土賦工,敵至,堅壁葫蘆河。師道陳于河滸,若將決戰者。陰遣偏將曲克徑出橫嶺,揚言援兵至,敵方駭顧,楊可世潛軍軍其后,姚平仲以精甲衷擊之,敵大潰,斬首五十級,獲橐駝、馬牛萬計,其酋僅以身免。卒城而還。
又詔帥陜西、河東七路兵征臧底城,期以旬日必克。既薄城下,敵守備甚固。官軍小怠,列校有據胡床自休者,立斬之,尸于軍門。令曰:"今日城不下,視此。"眾股栗,噪而登城,城即潰,時兵至才八日。帝得捷書喜,進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應道軍承宣使。
從童貫為都統制,拜保靜軍節度使。貫謀伐燕,使師道盡護諸將。師道諫曰:"今日之舉,譬如盜入鄰家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焉,無乃不可乎?"貫不聽。既次白溝,遼人噪而前,士卒多傷。師道先令人持一巨梃自防,賴以不大敗。遼使來請曰:"女真之叛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惡也。今射一時之利,棄百年之好,結豺狼之鄰,基他日之禍,謂為得計可乎?救災恤鄰,古今通義,惟大國圖之。"貫不能對,師道復諫宜許之,又不聽,密劾其助賊。王黼怒,責為右衛將軍致仕,而用劉延慶代之。延慶敗績于盧溝,帝思其言,起為憲州刺史、知環州,俄還保靜軍節度使,復致仕。
金人南下,趣召之,加檢校少保、靜難軍節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聽便宜檄兵食。師道方居南山豹林谷,聞命即東。過姚平仲,有步騎七千,與之俱北。至洛陽,聞斡離不已屯京城下,或止勿行曰:"賊勢方銳,愿少駐汜水,以謀萬全。"師道曰:"吾兵少,若遲回不進,形見情露,祗取辱焉。今鼓行而前,彼安能測我虛實?都人知吾來,士氣自振,何憂賊哉!"揭榜沿道,言種少保領西兵百萬來。遂抵城西,趨汴水南,徑逼敵營。金人懼,徙砦稍北,斂游騎,但守牟駝岡,增壘自衛。
時師道春秋高,天下稱為"老種"。欽宗聞其至,喜甚,開安上門,命尚書右丞李綱迎勞。時已議和,入見,帝問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對曰:"女真不知兵,豈有孤軍深入人境而能善其歸乎?"帝曰:"業已講好矣。"對曰"臣以軍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拜檢校少傅、同知樞密院、京畿兩河宣撫使,諸道兵悉隸焉。以平仲為都統制。師道時被病,命毋拜,許肩輿入朝。金使王汭在廷頡頏,望見師道,拜跪稍如禮。帝顧笑曰:"彼為卿故也。"京城自受圍,諸門盡閉,市無薪菜。師道請啟西、南壁,聽民出入如常。金人有擅過偏將馬忠軍者,忠斬其六人。金人來訴,師道付以界旗,使自為制,后無有敢越佚者。又請緩給金幣,使彼惰歸,扼而殲諸河,執政不可。
種氏、姚氏皆為山西巨室,平仲父古方以熙河兵入援。平仲慮功名獨歸種氏。乃以士不得速戰為言達于上。李綱主其議,令城下兵緩急聽平仲節度。帝日遣使趣師道戰,師道欲俟其弟秦鳳經略使師中至,奏言過春分乃可擊。時相距才八日,帝以為緩,竟用平仲斫營,以及于敗。既敗,李邦彥議割三鎮,師道爭之不得。李綱罷,太學諸生、都人伏闕愿見種、李,詔趣使彈壓。師道乘車而來,眾褰廉視之,曰:"果我公也。"相率聲喏而散。
金師退,乃罷為中太一宮使。御史中丞許翰見帝,以為不宜解師道兵柄。上曰:"師道老矣,難用,當使卿見之。"令相見于殿門外。師道不語,翰曰:"國家有急,詔許訪所疑,公勿以書生之故不肯談。"師道始言:"我眾彼寡,但分兵結營,控守要地,使彼糧道不通,坐以持久,可破也。"翰嘆味其言,復上奏謂師道智慮未衰,尚可用。于是加檢校少師,進太尉,換節鎮洮軍,為河北、河東宣撫使,屯滑州,實無兵自隨。
師道請合關、河卒屯滄、衛、孟、滑,備金兵再至。朝論以大敵甫退,不宜勞師以示弱,格不用。既而師中戰死,姚古敗,朝廷震悚,召師道還。太原陷,又使巡邊。次河陽,遇王汭,揣敵必大舉,亟上疏請幸長安以避其鋒。大臣以為怯,復召還。既至,病不能見。十月,卒,年七十六。帝臨奠,哭之慟,贈開府儀同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