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五 兵八
十六國前燕慕容俊已克幽、薊,至於冀州,冉閔帥騎拒之,與俊將慕容恪相遇於魏昌。閔將董閏言於閔曰:"鮮卑乘勝氣勁,不可當也,請避之以溢其氣,然后濟師以擊之,可以捷也。"閔怒曰:"吾成師以出,將平幽州,斬慕容俊。今遇恪而避之,人將侮我矣。"閔威名素震,燕眾咸憚之。恪謂諸將曰:"閔勇而無謀,一夫之敵耳。雖有甲兵,不足擊也。吾今分軍為三部,掎角以待之。閔性輕銳,又知吾軍勢非敵,必出萬死沖吾中軍。吾今貫甲厚陣以俟其至,諸軍但勵卒,從傍須其戰合,夾而擊之,必克。"閔與恪遇,十戰皆敗之。恪乃以鐵鎖連馬,簡善射鮮卑勇而無剛者五千,方陣而前。閔乘駿馬,左仗雙刃矛,右執鉤戟,順風擊之,斬鮮卑三百馀級。俄而燕騎大至,圍之數周。閔眾寡不敵,躍馬潰圍東走,行二十里,為恪所擒。
陣久疲致敗
大唐武德中,太宗圍王充於東都,竇建德悉眾來救,太宗頓武牢拒之。建德陣於汜(音祀)水東,彌亙數里。諸將有懼色,太宗將數騎登高丘以觀之,謂諸將曰:"賊起山東,未見大敵,今渡險而囂,是軍無政令;逼城而陣,有輕我心也。我按兵不出,待彼氣衰,陣久卒饑,必將自退,追而擊之,何往不克。"建德列陣,自卯至午,兵士饑倦,皆列坐,又爭飲水。太宗令宇文士及率三百騎經賊陣之西,馳而南,誡之曰:"賊若不動,止宜引歸。如其覺動,宜引東出。"士及才過,賊眾果動。太宗曰:"可擊矣。"乃命騎將建旗列隊,自武牢城乘高入南山,循谷而東,以掩賊背。建德遽引其陣,卻上東原,未及整列,太宗率輕騎擊之,所向披靡。程咬金等眾騎纏幡而入,直突出賊陣后,齊張旗幟,表里俱奮,賊徒大潰,生擒建德。
武太后初,徐敬業起兵於揚州,武太后令將軍李孝逸討之,敬業拒於高郵之下阿谿。敬業置陣既久,士卒多疲怠,皆顧瞻,陣不能整。孝逸遂率眾擊之,因風縱火,敬業懼燒而退,孝逸進擊,大破之。
孫子曰:"出其不意。"(攻其空虛,出其不意之涂也。故太公曰"動莫神於不意,勝莫大於不識"也。)
出其不意
后漢初,光武遣將鄧禹西征,至河東,禹擊更始將王匡,禹軍不利。戰罷,明日癸亥,匡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整兵勒眾。明旦,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輒動,既至營下,因傳發諸將鼓而并進,大破之。
魏末,遣將鍾會、鄧艾伐蜀,蜀將姜維守劍閣,鍾會攻維未能克。艾上言:"請從陰平由邪徑經廣漢德陽亭趣涪,(音浮。)出劍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馀里,奇兵沖其腹心。劍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劍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軍志有之曰:'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虛,破之必矣。"冬十月,艾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馀里,鑿山通道,造作橋閣。山高谷深,至為艱險,又糧運將匱,瀕於危殆。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先登至江由,蜀守將馬邈降。諸葛瞻自涪還綿竹,列陣相拒,大敗之,斬瞻及尚書張遵等首,遂進軍至成都。蜀主劉禪面縛舁櫬,詣軍門降。
晉將鎮南將軍杜元凱伐吳樂鄉城,晉牙門管定、周旨等伏兵樂鄉城外。吳都督孫歆先遣軍出拒晉將王濬於上流,大敗而還。旨等發伏兵,隨歆軍而入,敵不覺,直至帳下,虜歆。於是進逼江陵。吳督將伍延偽請降,而列兵登陴,晉師攻克之。
晉末,河閒王颙在關中,遣將張方討長沙王乂。方率眾自函谷入屯河南,乂遣左將軍皇甫商拒之而敗,張方率兵入洛陽。乂奉惠帝討方於城內,方軍遙見乘輿,於是引退,方止之不得,眾遂大敗。方退壁於十三里橋,人情挫衄,無復固志,或勸方夜遁。方曰:"兵之利鈍是常,貴因敗以為成功耳。我更前作壘,出其不意,此用兵之奇也。"乃夜潛進逼洛陽城七里。乂既新捷,不以為意,忽聞方壘成,乂師乃出戰,遂大敗。
西晉末,石勒據襄國,晉將王浚遣督護王昌及鮮卑段就六眷、末柸等部眾五萬馀以討勒。時城隍未修,乃筑隔城重柵以待之。就六眷屯於渚陽,勒分遣諸將連出挑戰,頻為就六眷所敗,又聞其大備攻具,勒顧謂其將佐曰:"今寇來轉逼,彼眾我寡,恐攻圍不解,外救不至,內糧罊絕,必敗不能固也。吾將簡練將士,大陣於野以決之,何如?"諸將曰:"宜固守以疲寇,彼師老自退,追而擊之,必克。"張賓曰:"聞就六眷克來月上旬送死北城,今以我軍勢寡弱,謂不敢出戰,意必懈怠。今段氏種眾之悍,末柸尤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復出戰,示之以弱。速鑿北壘為突門二十馀道,候賊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沖末柸帳,敵必震惶,計不及設,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末柸之眾既奔,馀自摧散。擒末柸之后,王浚指辰而定。"勒納之,即以孔萇為攻戰都督,造突門於北城。鮮卑入屯北壘,勒候其陣未定,躬率將士鼓譟於城上。會孔萇督諸突門伏兵俱出擊之,生擒末柸,就六眷等眾遂奔散。萇乘勝追擊,枕尸三十馀里,獲鎧甲馬五千匹。就六眷收其遺眾,屯於渚陽,遣使求和,送鎧馬金銀,并以末柸三弟為質而請末柸。諸將并勸殺末柸以挫之,勒曰:"遼西鮮卑與我素無怨讎,為王浚所使耳。今殺一人,結怨一國,非計也。放之必悅,不復為浚用矣。"於是納其質,而遣末柸。就六眷等引還,終獲其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