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三 列傳第十八
高麗莫離支男生為其弟所逐,遣子乞師。詔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兵二萬討之。破其國,執高藏、男建等,裂其地州縣之。詔勣獻俘昭陵,明先帝意,具軍容告于廟。進位太子太師,增食千一百戶。
總章二年,卒,年八十六。帝曰:"勣奉上忠,事親孝,歷三朝未嘗有過,性廉慎,不立產業。今亡,當無贏貲。有司其厚赗恤之。"因泣下。舉哀光順門,七日不視朝。贈太尉、揚州大都督,謚貞武。給秘器,陪葬昭陵。起冢象陰、鐵、烏德鞬山,以旌功烈。葬日,帝與皇太子幸未央古城,哭送,百官送古城西北。
初,勣拔黎陽倉,就食者眾,高季輔、杜正倫往客焉,及平虎牢,獲戴胄,咸引見臥內,推禮之,后皆為名臣,世以勣知人。平洛陽,得單雄信,故人也。表其材武,且言:"若貸死,必有以報,請納官爵以贖。"不許。乃號慟,割股肉啗之曰:"生死永訣,此肉同歸于土!"為收養其子焉。性友愛,其姊病,嘗自為粥而燎其須。姊戒止。答曰:"姊多疾,而勣且老,雖欲數進粥,尚幾何?"
其用兵多籌算,料敵應變,皆契事機。聞人善,抵掌嗟嘆。及戰勝,必推功于下。得金帛,盡散之士卒,無私貯。然持法嚴,故人為之用。臨事選將,必訾相其奇厖福艾者遣之。或問故,答曰:"薄命之人,不足與成功名。"既沒,士皆為流涕。
自屬疾,帝及皇太子賜藥即服,家欲呼醫巫,不許。諸子固以藥進,輒曰:"我山東田夫耳,位三公,年逾八十,非命乎!生死系天,寧就醫求活耶?"弟弼,始為晉州刺史。以勣疾,召為司衛卿,使省視。忽語曰:"我似少愈,可置酒相樂。"于是奏樂宴飲,列子孫于下。將罷,謂弼曰:"我即死,欲有言,恐悲哭不得盡,故一訣耳!我見房玄齡、杜如晦、高季輔皆辛苦立門戶,亦望詒后,悉為不肖子敗之。我子孫今以付汝,汝可慎察,有不厲言行、交非類者,急榜殺以聞,毋令后人笑吾,猶吾笑房、杜也。我死,布裝露車載柩,斂以常服,加朝服其中,儻死有知,庶著此奉見先帝。明器惟作五六寓馬,下帳施幔,為皂頂白紗裙,中列十偶人,它不得以從。眾妾愿留養子者聽,余出之。葬已,徙居我堂,善視小弱。茍違我言,同戮尸矣!"乃不復語。弼等遵焉。勣本二名,至高宗時,避太宗偏諱,故但名勣。后配享高宗廟廷。
季弟感,年十五,有奇操。李密敗,陷于世充。世充令作書召勣,對曰:"兄尚節義,今巳事主,昆弟不能移也。"固不從,殺之。勣子震嗣,終桂州刺史。震子敬業、敬猷。
敬業,少從勣征伐,有勇名。歷太仆少卿,襲英國公,為眉州刺史。嗣圣元年,坐贓,貶柳州司馬。會給事中唐之奇貶括蒼令,詹事府司直杜求仁貶黝令,長安主簿駱賓王貶臨海丞,敬猷自盩厔令坐事免,俱客揚州,失職怏怏。
時武后既廢中宗,又立睿宗,實亦囚之。諸武擅命,唐子孫誅戮,天下憤之。敬業等乘人怨,謀起兵,先諭其黨監察御史薛璋,求使江都。及至,令雍人韋超告州長史陳敬之反,璋乃收系之。敬業即矯制殺敬之,自稱州司馬,且言奉密詔募兵,討高州叛酋。即開府庫,令參軍李宗臣釋系囚、役工數百人,授甲,斬錄事參軍孫處行以徇。乃開三府,一曰匡復府,二曰英公府,三曰揚州大都督府。自稱匡復府上將,領揚州大都督,以子奇為左長史,求仁右長史,宗臣左司馬,璋右司馬,江都令韋知止為英公府長史,賓王為藝文令,前盩厔尉魏思溫為軍師。旬日,兵十余萬。傳檄州縣,疏武氏過惡,復廬陵王天子位。又索狀類太子賢者奉之,詭眾曰:"賢實不死。"楚州司馬李崇福率所部三縣應之。
武后遣左玉鈐衛大將軍李孝逸兵三十萬往擊之,削其祖父官爵,毀冢藏,除屬籍,赦揚、楚民脅從者。購得敬業首,授官三品,賞帛五千;得之奇等首,官五品,帛三千。
敬業問計于思溫,對曰:"公既以太后幽縶天子,宜身自將兵直趨洛陽。山東、韓、魏知公勤王,附者必眾,天下指日定矣!"璋曰:"不然。金陵負江,其地足以為固。且王氣尚在,宜先并常、潤為霸基,然后鼓行而北。"思溫曰:"鄭、汴、徐、亳士皆豪杰,不愿武后居上,蒸麥為飯,以待我師。奈何欲守金陵,投死地乎?"敬業不從。使敬猷屯淮陰,韋超屯都梁山,自引兵擊潤州,下之。署宗臣為刺史。始回兵屯高郵,下阿溪。思溫嘆曰:"兵忌分,今敬業不知掃地度淮,率山東士先襲東都,吾知無能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