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一 吳世家第一

　　嗚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時，黥髡盜販，袞冕峨巍。吳暨南唐，奸豪竊攘。蜀險而富，漢險而貧，貧能自強，富者先亡。閩陋荊蹙，楚開蠻服。剝剽弗堪，吳越其尤。牢牲視人，嶺皞遭劉。百年之間，并起爭雄，山川亦絕，風氣不通。語曰：清風興，群陰伏；日月出，爝火息。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國世家》。

　　楊行密，字化源，廬州合淝人也。為人長大有力，能手舉百斤。唐乾符中，江、淮群盜起，行密以為盜見獲，刺史鄭棨奇其狀貌，釋縛縱之。后應募為州兵，戍朔方，遷隊長。歲滿戍還，而軍吏惡之，復使出戍。行密將行，過軍吏舍，軍吏陽為好言，問行密行何所欲。行密奮然曰：“惟少公頭爾！”即斬其首，攜之而出，因起兵為亂，自號八營都知兵馬使。刺史郎幼復棄城走，行密遂據(jù)廬州。

　　中和三年，唐即拜行密廬州刺史。淮南節(jié)度使高駢為畢師鐸所攻，駢表行密行軍司馬，行密率兵數(shù)千赴之。行至天長，師鐸已囚駢，召宣州秦彥入揚州，行密不得入，屯于蜀岡。師鐸兵眾數(shù)萬擊行密，行密陽敗，棄營走，師鐸兵饑，乘勝爭入營收軍實，行密反兵擊之，師鐸大敗，單騎走入城，遂殺高駢。行密聞駢死，縞軍向城哭三日，攻其西門，彥及師鐸奔于東塘，行密遂入揚州。

　　新五代史·世家是時，城中倉廩空虛，饑民相殺而食，其夫婦、父子自相牽，就屠賣之，屠者刲剔如羊豕。行密不能守，欲走。而蔡州秦宗權遣其弟宗衡掠地淮南，彥及師鐸還自東塘，與宗衡合，行密閉城不敢出。已而宗衡為偏將孫儒所殺，儒攻高郵破之，行密益懼。其客袁襲曰：“吾以新集之眾守空城，而諸將多駢舊人，非有厚恩素信力制而心服之也。今儒兵方盛，所攻必克，此諸將持兩端、因強弱、擇向背之時也。海陵鎮(zhèn)使高霸，駢之舊將，必不為吾用。”行密乃以軍令召霸，霸率其兵入廣陵，行密欲使霸守天長，襲曰：“吾以疑霸而召之，其可復用乎？且吾能勝儒，無所用霸，不幸不勝，天長豈吾有哉！不如殺之，以并其眾。”行密因犒軍擒霸族之，得其兵數(shù)千。已而孫儒殺秦彥、畢師鐸，并其兵以攻行密。行密欲走海陵，襲曰：“海陵難守，而廬州吾舊治也，城廩完實，可為后圖。”行密乃走廬州。久之，未知所向，問襲曰：“吾欲卷甲倍道，西取洪州可乎？”襲曰：“鐘傳新得江西，勢未可圖，而秦彥之入廣陵也，召池州刺史趙锽委以宣州。今彥且死，锽失所恃，而守宣州非其本志，且其為人非公敵，此可取也。”行密乃引兵攻锽，戰(zhàn)于曷山，大敗之。進圍宣州，锽棄城走，追及殺之，行密遂入宣州。

　　龍紀元年，唐拜行密宣州觀察使。行密遣田頵、安仁義、李神福等攻浙西，取蘇、常、潤州。二年，取滁、和州。景福元年，取楚州。孫儒自逐行密，入廣陵，久之，亦不能守，乃焚其城。殺民老疾以餉軍，驅其眾渡江，號五十萬，以攻行密。諸將田頵、劉威等遇之輒敗，行密欲走銅官。其客戴友規(guī)曰：“儒來氣銳而兵多，蓋其鋒不可當而可以挫，其眾不可敵而可久以敝之。若避而走，是就擒也。”劉威亦曰：“背城堅柵，可以不戰(zhàn)疲之。”行密以為然。久之，儒兵饑，又大疫，行密悉兵擊之，儒敗，被擒，將死，仰顧見威曰：“聞公為此策以敗我，使我有將如公者，其可敗邪！”行密收儒余兵數(shù)千，以皂衣蒙甲，號“黑云都”，常以為親軍。

　　是歲，復入揚州，唐拜行密淮南節(jié)度使。乾寧二年，加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行密以田頵守宣州，安仁義守潤州。升州刺史馮弘鐸來附。分遣頵等攻掠，自淮以南、江以東諸州皆下之。進攻蘇州，擒其刺史成及。四年，兗州朱瑾奔于行密。初，瑾為梁所攻，求救于晉，晉遣李承嗣將勁騎數(shù)千助瑾，瑾敗，因與俱奔行密。行密兵皆江、淮人，淮人輕弱，得瑾勁騎，而兵益振。是歲，梁太祖遣葛從周、龐師古攻行密壽州，行密擊敗梁兵清口，殺師古，而從周收兵走，追至渒河，又大敗之。五年，錢镠攻蘇州，及周本戰(zhàn)于白方湖，本敗，蘇州復入于越。天復元年，遣李神福攻越，戰(zhàn)臨安，大敗之，擒其將顧全武以歸。二年，馮弘鐸叛，襲宣州，及田頵戰(zhàn)于曷山，弘鐸敗，將入于海。行密自至東塘邀之，使人謂弘鐸曰：“勝敗，用兵常事也，一戰(zhàn)之衄，何苦自棄于海島？吾府雖小，猶足容君。”弘鐸感泣，行密從十余騎，馳入其軍，以弘鐸為節(jié)度副使，以李神福代弘鐸為升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