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 雜傳第二十七

　　然仁恭幸世多故，而驕于富貴，筑宮大安山，窮極奢侈，選燕美女充其中。又與道士煉丹藥，冀可不死。令燕人用墐土為錢，悉斂銅錢，鑾山而藏之，已而殺其工以滅口，后人皆莫知其處。

　　仁恭有愛妾羅氏，其子守光烝之，仁恭怒，笞守光，逐之。梁開平元年，遣李思安攻仁恭，仁恭在大安，守光自外將兵以入，擊走思安，乃自稱盧龍節(jié)度使，遣李小喜、元行欽以兵攻大安山，執(zhí)仁恭而幽之。其兄守文聞父且囚，即率兵討守光，至于盧臺，為守光所敗，進戰(zhàn)玉田，又敗，乃乞兵于契丹。明年，守文將契丹、吐渾兵四萬人戰(zhàn)于雞蘇，守光兵敗，守文陽為不忍，出于陣而呼其眾曰：“毋殺吾弟！”守光將元行欽識守文，躍馬而擒之，又囚之于別室，既而殺之。守文將吏孫鶴、呂兗等，立守文子延祚以距守光，守光圍之百馀日，城中食盡，米斛直錢三萬，人相殺而食，或食墐土，馬相食其駿尾，兗等率城中饑民食以麹，號“宰務”，日殺以餉軍。久之，延祚力窮，遂降。

　　守光素庸愚，由此益驕，為鐵籠、鐵刷，人有過者，坐之籠中，外燎以火，或刷剔其皮膚以死，燕之士逃禍于佗境。守光身衣赭黃，謂其將吏曰：“我衣此而南面，可以帝天下乎？”孫鶴切諫以為不可。梁攻趙，趙王王镕求救于守光，孫鶴曰：“今趙無罪，而梁伐之，諸侯救趙之兵，先至者霸，臣恐燕軍未出，而晉已先破梁矣，此不可失之時也。”守光曰：“趙王嘗與我盟而背之，今急乃來歸我；且兩虎方斗，可待之，吾當為卞莊子也。”遂不出兵。晉王果救趙，大敗梁兵于柏鄉(xiāng)，進掠邢、洺，至于黎陽。守光聞晉空國深入梁，乃治兵戒嚴，遣人以語動鎮(zhèn)、定曰：“燕有精兵三十萬，率二鎮(zhèn)以從晉，然誰當主此盟者？”晉人患之，謀曰：“昔夫差爭黃池之會，而越入吳；項羽貪伐齊之利，而漢敗楚。今吾越千里以伐人，而強燕在其后，此腹心之患也。”乃為之班師。

　　守光益以為諸鎮(zhèn)畏其強，乃諷諸鎮(zhèn)共推尊己，于是晉王率天德宋瑤、振武周德威、昭義李嗣昭、義武王處直、成德王镕等，以墨制冊尊守光為尚書令、尚父。守光又遣告于梁，請授己河北兵馬都統，以討鎮(zhèn)、定、河東。梁遣閣門使王瞳拜守光河北采訪使。有司白守光，尚父受冊，用唐冊太尉禮儀，守光問曰：“此儀注何不郊天改元？”有司曰：“此天子之禮也，尚父雖尊，乃人臣耳。”守光怒曰：“我為尚父，誰當帝者乎？且今天下四分五裂，大者稱帝，小者稱王，我以二千里之燕，獨不能帝一方乎？”乃械梁、晉使者下獄，置斧钅質于其庭，令曰：“敢諫者死！”孫鶴進曰：“滄州之敗，臣蒙王不殺之恩，今日之事，不敢不諫。”守光怒，推之伏钅質，令軍士割而啖之。鶴呼曰：“不出百日，大兵當至！”命窒其口而醢之。守光遂以梁乾化元年八月自號大燕皇帝，改元曰應天，以王瞳、齊涉為左右相。晉遣太原少尹李承勛賀冊尚父，至燕，而守光已僣號。有司迫承勛稱臣，承勛不屈，以列國交聘禮入見，守光怒，殺之。

　　明年，晉遣周德威將三萬人，會鎮(zhèn)、定之兵以攻燕，自祈溝關入，其澶、涿、武、順諸州皆迎降。守光被圍經年，累戰(zhàn)常敗，乃遣客將王遵化致書于德威曰：“予得罪于晉，迷而不復，今其病矣，公善為我辭焉。”德威謂遵化曰：“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至此邪？予受命以討僣亂，不知其佗也。”守光益窘，乃獻絹千匹、銀千兩、錦百段，遣其將周遵業(yè)謂德威曰：“吾王以情告公，富貴成敗，人之常理；錄功宥過，霸者之事也。守光去歲妄自尊崇，本不能為朱溫下耳，豈意大國暴師經年，幸少寬之。”德威不許。守光登城呼德威曰：“公三晉賢士，獨不急人之危乎？”遣人以所乘馬易德威馬而去，因告曰：“俟晉王至則降。”晉王乃自臨軍，守光登城見晉王，晉王問將如何？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為也！”守光有嬖者李小喜，勸其毋降，守光因請俟佗日。是夕，小喜叛降于晉軍。明旦，晉軍攻破其城，執(zhí)仁恭及其家族三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