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jì)一百七十八 起旃蒙赤奮若正月,盡著雍執(zhí)徐九月,凡三年有奇
其三曰:“民生有欲,無主乃亂。上天眷命,作之君師,此蓋以至難任之,非予之可安之地而娛之也。天下之大,兆民之眾,事有萬變,日有萬機(jī),人君以一身一心而酬酢之,欲言之無失,豈易能哉?故有昔所言而今日忘之者,今之所命而后日自違者,可否異同,紛更變易,紀(jì)綱不得布,法度不得立,臣下無所持循,奸人因以為弊,天下之人,疑惑驚眩,議其無法無信,此無它,至難之地,不以難處而以易處故也。茍一言一行,必求其然與其所當(dāng)然,不牽于愛憎,不蔽于喜怒,慮心端意,熟思而審處之,雖有不中者鮮矣。人之情偽,有易有險,險者難知,易者易知。然又有眾寡之分焉,寡則易知,眾則難知。故在上者難于知下,而在下者易于知上,其勢然也。處難知之地,御難知之人,欲其不見欺也難矣。故人君惟無喜怒也,有喜怒,則贊其喜以市恩,鼓其怒以張勢;惟無愛憎也,有愛憎,則假其愛以濟(jì)私,藉其憎以復(fù)怨。甚至本無喜也誑之使喜,本無怒也激之使怒,本不足愛也而妄譽之使愛,本無可憎也而強(qiáng)短之使憎。若是,則進(jìn)者未必為君子,退者未必為小人,予者未必有功,奪者未必有罪,以至賞之、罰之、生之、殺之,鮮有得其正者。人君不悟其受欺也,而反任之以防天下之欺,欺而至此,尚可防耶?雖然,此特人主之不悟者也,猶可說也。如宇文士及之佞,太宗灼見其情而不能斥;李林甫爐賢嫉能,明皇洞見其奸而不能退。邪之惑人有如此者,可不畏哉?夫上以誠愛下,則下以忠報上,感應(yīng)之理然也。然考之往昔,有不可以常情論者。禹抑洪水以救民,啟又能敬承繼禹之道,其澤深矣;然一傳而太康失道,則萬姓仇怨而去者,何耶?漢高帝起布衣,天下景從,滎陽之難,紀(jì)信至捐生以赴急,則人心之歸可見矣;及天下已定,而沙中有謀反者,又何耶?竊嘗思之,禹、啟愛民如赤子,而太康逸豫以滅德,是以失望;漢高以寬仁得天下,及其已定,乃以愛憎行誅賞,是以不平。古今人君,凡有恩澤于民,而民怨且怒者,皆類此也。”
其四曰:“今國家徒知斂財之巧而不知生財之由,徒知防人之欺而不知養(yǎng)人之善。誠能優(yōu)重農(nóng)民,勿擾勿害,驅(qū)游惰之人而歸之南畝,課之種藝,懇諭而篤行之,十年之后,倉府之積,當(dāng)非今日之比矣。自都邑而至州縣,皆設(shè)學(xué)校,使皇子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于學(xué),以明父子、君臣之大倫,自灑掃應(yīng)對以至平天下之要道。十年以來,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下和睦,又非今日之比矣。二者之行,萬目斯舉,否則它皆不可期也。”
其五曰:“天下所以定者,民志也;民志定而士安于士,農(nóng)安于農(nóng),工、商安于工、商,則在上之人有可安之理矣。茍民不安于白屋,必求祿仕,士不安于卑位,必求尊榮,四方萬里,輻輳并進(jìn),各懷無厭無恥之心,在上之人,可不為寒心哉?臣聞取天下者尚勇敢,守天下者尚退讓,取也守也,各有其宜,群人者不可不審也。夫?qū)彾蟀l(fā),發(fā)無不中,否則觸事而遽喜怒之色見于貌,言出于口,人皆知之。徐考其故,知其無可喜者,則必悔其喜之失;無可怒者,則必悔其怒之失;甚至先喜而后怒,先怒而后喜,號令數(shù)變,喜怒不節(jié)之故也。先王潛心恭默,不易喜怒,其未發(fā)也,雖至近莫能知;其發(fā)也,雖至親莫能移;是以號令簡而無悔,則無不中節(jié)矣。”蒙古主嘉納之。
夏貴率軍五萬攻潼川,蒙古都元帥劉元禮所領(lǐng)才數(shù)千,眾寡不敵,諸將登城,有懼色。元禮曰:“料敵制勝,在智不在力。”乃出戰(zhàn),貴軍卻走。復(fù)大戰(zhàn)于蓬溪,自寅至未,勝負(fù)不決。元禮激厲將士曰:“此去城百里,為敵所乘,則城不可得入,潼川非國家有矣。丈夫當(dāng)以死戰(zhàn)取功名,時不可失也!”即持長刀突陣,將士咸奮,貴軍大敗。元禮,元振之弟也。蒙古主召而厚賚之,命復(fù)還潼川,元禮遂立蓬溪寨。
冬,十月,己卯,蒙古享于太廟。
蒙古安圖言事忤旨,董文忠曰:“丞相素有賢名,今秉政之始,人方傾聽,所請不得,后何以為!”遂從旁代對,懇悃詳切,蒙古主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