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六十八 列傳第五十五
居歲余,詔改本軍為路,有代天祥為總管者,務(wù)變更舊政,治隱匿兵者甚急,天祥去未久而興國復(fù)變,鄰郡壽昌府及大江南北諸城邑,多乘勢殺守將以應(yīng)之。時方改行省為宣慰司,參政忽都帖木兒、賈居貞,萬戶鄭鼎臣為宣慰使。鼎臣帥兵討之,至樊口,兵敗死。黃州遂聲言攻陽羅堡,鄂州大震。時忽都帖木兒恇怯不敢出兵,天祥言于居貞曰:“陽羅堡依山為壘,素有嚴備,彼若來攻,我之利也。且南人浮躁,輕進易退,官軍憑高據(jù)險,而區(qū)區(qū)烏合之眾,與之相敵,不二三日,死傷必多,遁逃者十八九,我出精兵以擊之,惟疾走者乃始得脫。乘此一勝,則大勢已定。然后取黃州、壽昌,如摧枯拉朽耳。”居貞深然之,而忽都帖木兒意猶未決。聞至陽羅堡,居貞力趣之,乃引兵宿于青山,明日,大敗其眾,皆如天祥所料。
初,行省聞變,盡執(zhí)鄂州城中南人將殺之,以防內(nèi)應(yīng),居貞救之不能得,天祥曰:“是州之人,與彼勢本不相接,欲殺之者,利其財耳。”力止之,至是被執(zhí)者皆縱去。復(fù)遣天祥權(quán)知壽昌府事,授兵二百余人。為亂者聞官軍至,皆棄城依險而自保。天祥以眾寡不敵,非可以力服,乃遣諭其徒使各歸田里,惟生擒其長毛遇順、周監(jiān)斬于鄂州市。得金二百兩,詢知為鄂州賈人之物,召而還之。其黨王宗一等十三人繼亦就擒,以冬至日放令還家,約三日來歸獄,皆如期而至,白宣慰司盡縱之,由是無復(fù)叛者,百姓為立生祠。
二十一年三月,拜監(jiān)察御史。會右丞盧世榮以掊克聚斂驟升執(zhí)政,權(quán)傾一時。御史中丞崔彧言之,帝怒,欲致之法,世榮勢焰益張。左司郎中周戭因議事微有可否,世榮誣以沮法,奏令杖一百,然后斬之,于是臣僚震懾,無敢言者。二十二年四月,天祥上疏,極言世榮奸惡,其略曰:
盧世榮素無文藝,亦無武功,惟以商販所獲之貲,趨附權(quán)臣,營求入仕,輿贓輦賄,輸送權(quán)門,所獻不充,又別立欠少文券銀一千錠,由白身擢江西榷茶轉(zhuǎn)運使。于其任,專務(wù)貪饕,所犯贓私,動以萬計。其隱秘者固難悉舉,惟發(fā)露者乃可明言,凡其掊取于人及所盜官物,略計:鈔以錠計者二萬五千一百一十九,金以錠計者二十五,銀以錠計者一百六十八,茶以引計者一萬二千四百五十有八,馬以匹計者十五,玉器七事,其余繁雜物件稱是。已經(jīng)追納及未納見追者,人所共知。今竟不悔前非,狂悖愈甚,以苛刻為自安之策,以誅求為干進之門,既懷無饜之心,廣畜攘掊之計,而又身當要路,手握重權(quán),雖位在丞相之下,朝省大政,實得專之。是猶以盜跖而掌阿衡之任,不止流殃于當代,亦恐取笑于將來。朝廷信其虛誑之說,俾居相位,名為試驗,實授正權(quán)。校其所能,敗闕如此;考其所行,毫發(fā)無稱。此皆既往之真跡,可謂已試之明驗。若謂必須再試,止可敘以他官,宰相之權(quán),豈宜輕授。夫宰天下,譬猶制錦。初欲驗其能否,先當試以布帛,如無能效,所損或輕。今捐相位以試驗賢愚,猶舍美錦以校量工拙,脫致隳壞,悔將何追!
國家之與百姓,上下如同一身,民乃國之血氣,國乃民之膚體。血氣充實則膚體康強,血氣損傷則膚體羸病。未有耗其血氣能使膚體豐榮者。是故民富則國富,民貧則國貧,民安則國安,民困則國困,其理然也。昔魯哀公欲重斂于民,問于有若,對曰:“百姓足,君敦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以此推之,民必須賦輕而后足,國必待民足而后豐。《書》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歷考前代,因百姓富安以致亂,百姓困窮以致治,自有天地以來,未之聞也。夫財者,土地所生,民力所集,天地之間歲有常數(shù),惟其取之有節(jié),故其用之不乏。今世榮欲以一歲之期,將致十年之積;危萬民之命,易一世之榮;廣邀增羨之功,不恤顛連之患;期錙銖之誅取,誘上下以交征。視民如讎,為國斂怨。果欲不為國家之遠慮,惟取速效于目前,肆意誅求,何所不得。然其生財之本既已不存,斂財之方復(fù)何所賴?將見民間由此凋耗,天下由此空虛,安危利害之機,殆有不可勝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