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二 列傳第八十九
延祐四年,宣徽使會每歲內廷佛事所供,其費以斤數者,用面四十三萬九千五百、油七萬九千、酥二萬一千八百七十、蜜二萬七千三百。自至元三十年間,醮祠佛事之目,僅百有二。大德七年,再立功德司,遂增至五百有余。僧徒貪利無已,營結近侍,欺昧奏請,布施莽齋,所需非一,歲費千萬,較之大德,不知幾倍。又每歲必因好事奏釋輕重囚徒,以為福利,雖大臣如阿里,閫帥如別沙兒等,莫不假是以逭其誅。宣政院參議李良弼,受賕鬻官,直以帝師之言縱之。其余殺人之盜,作奸之徒,夤緣幸免者多。至或取空名宣敕以為布施,而任其人,可謂濫矣。凡此皆有關乎一代之治體者,故今備著焉。
若夫天下寺院之領于內外宣政院,曰禪,曰教,曰律,則固各守其業,惟所謂白云宗、白蓮宗者,亦或頗通奸利云。
丘處機,登州棲霞人,自號長春子。兒時,有相者謂其異日當為神仙宗伯。年十九,為全真學于寧海之昆侖山,與馬鈺、譚處端、劉處玄、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同師重陽王真人。重陽一見處機,大器之。金、宋之季,俱遣使來召,不赴。
歲己卯,太祖自乃蠻命近臣札八兒、劉仲祿持詔求之。處機一日忽語其徒,使促裝,曰:“天使來召我,我當往。”翌日,二人者至,處機乃與弟子十有八人同往見焉。明年,宿留山北,先馳表謝,拳拳以止殺為勸。又明年,趣使再至,乃發撫州,經數十國,為地萬有余里。蓋蹀血戰場,避寇叛域,絕糧沙漠,自昆侖歷四載而始達雪山。常馬行深雪中,馬上舉策試之,未及積雪之半。既見,太祖大悅,賜食、設廬帳甚飭。
太祖時方西征,日事攻戰,處機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及問為治之方,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欲為要。太祖深契其言,曰:“天錫仙翁,以寤朕志。”命左右書之,且以訓諸子焉。于是錫之虎符,副以璽書,不斥其名,惟曰“神仙”。一日雷震,太祖以問,處機對曰:“雷,天威也。人罪莫大于不孝,不孝則不順乎天,故天威震動以警之。似聞境內不孝者多,陛下宜明天威,以導有眾。”太祖從之。歲癸未,太祖大獵于東山,馬踣,處機請曰:“天道好生,陛下春秋高,數畋獵,非宜。”太祖為罷獵者久之。時國兵踐蹂中原,河南、北尤甚,民罹俘戮,無所逃命。處機還燕,使其徒持牒招求于戰伐之余,由是為人奴者得復為良,與濱死而得更生者,毋慮二三萬人。中州人至今稱道之。
歲乙酉,熒惑犯尾,其占在燕,處機禱之,果退舍。丁亥,又為旱禱,期以三日雨,當名瑞應,已而亦驗。有旨改賜宮名曰長春,且遣使勞問,制若曰:“朕常念神仙,神仙毋忘朕也。”六月,浴于東溪,越二日,天大雷雨,太液池岸北水入東湖,聲聞數里,魚鱉盡去,池遂涸,而北口高岸亦崩,處機嘆曰:“山其摧乎,池其涸乎,吾將與之俱乎!”遂卒,年八十。其徒尹志平等世奉璽書襲掌其教,至大間加賜金印。
處機之四傳有曰祁志誠者,居云州金閣山,道譽甚著。丞相安童嘗過而問之,志誠告以修身治世之要。安童感其言,故其相世祖也,以清靜忠厚為主。及罷還第,退然若無與于世者,人以為有得于志誠之言。其后安童復被召入相,辭,不可,遂往決于志誠。志誠曰:“昔與子同列者何人?今同列者何人?”安童悟,入見世祖,辭曰:“臣昔為宰相,年尚少,幸不失陛下事者,丞佐皆臣所師友。今事臣者,皆進與臣俱,則臣之為政能有加于前乎!”世祖曰:“誰為卿言是?”對曰:“祁真人。”世祖嘆異者久之。
正一天師者,始自漢張道陵,其后四代曰盛,來居信之龍虎山。相傳至三十六代宗演,當至元十三年,世祖已平江南,遣使召之。至則命廷臣郊勞,待以客禮。及見,語之曰:“昔歲己未,朕次鄂渚,嘗令王一清往訪卿父,卿父使報朕曰:后二十年天下當混一。神仙之言驗于今矣。”因命坐,錫宴,特賜玉芙蓉冠、組金無縫服,命主領江南道教,仍賜銀印。十八年、二十五年再入覲。世祖嘗命取其祖天師所傳玉印、寶劍觀之,語侍臣曰:“朝代更易已不知其幾,而天師劍印傳子若孫尚至今日,其果有神明之相矣乎!”嗟嘆久之。二十九年卒,子與棣嗣,為三十七代,襲掌江南道教。三十一年入覲,卒于京師。元貞元年,弟與材嗣,為三十八代,襲掌道教。時潮嚙鹽官、海鹽兩州,為患特甚,與材以術治之。一夕大雷電以震,明日見有物魚首龜形者磔于水裔,潮患遂息。大德五年,召見于上都幄殿。八年,授正一教主,主領三山符箓。武宗即位,來覲,特授金紫光祿大夫,封留國公,錫金印。仁宗即位,特賜寶冠、組織文金之服。延祐三年卒。四年,子嗣成嗣,為三十九代,襲領江南道教,主領三山符箓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