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七 論語二十九
問"鄉(xiāng)原"一章。曰:"此章'賊'字、'棄'字,說得重而有力。蓋鄉(xiāng)原只知偷合茍容,似是而非,而人皆稱之,故曰'德之賊'。道聽涂說者才聽來便說了,更不能蓄。既不能有之於心,不能行之於身,是棄其德也,故曰'德之棄'。"〔必大〕
古者民有三疾章
問"古之矜也廉"。曰:"廉,是側(cè)邊廉隅。這側(cè)是那分處。所謂廉者,為是分得那義利去處。譬如物之側(cè)棱,兩下分去。"〔植〕
惡紫之奪朱章
問"紫之奪朱"。曰:"不但是易於惑人。蓋不正底物事,自常易得勝那正底物事。且如以朱染紫,一染了便退不得,失卻不能變得紫也。紫本亦不是易惑人底,只為他力勢大了,便易得勝。又如孔子云:'惡莠之亂苗。'莠又安能惑人?但其力勢易盛,故苗不能勝之耳。且一邦一家,力勢也甚大。然被利口之人說一兩句,便有傾覆之患,此豈不可畏哉!"〔時舉〕
紫近黑色,蓋過了那朱。既為紫了,便做朱不得,便是奪了。元只是一個色做出來,紫是過則個。鄭、雅也只是一個樂,雅較平淡,鄭便過而為淫哇。蓋過了那雅,便是"亂雅"。〔植〕
問:"范氏謂:'天下之理,正而勝者常少,不正而勝者常多。'"曰:"此當以時運言之。譬如一日與人一生,能有幾多好底時節(jié)!"〔廣〕
予欲無言章
問:"'予欲無言'一章,恐是言有所不能盡,故欲無言否?"曰:"不是如此。只是不消得說,蓋已都撒出來了。如'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又更說個甚底!若是言不能盡,便是有未盡處。圣人言處也盡,做處也盡,動容周旋無不盡。惟其無不盡,所以不消得說了。"〔壽〕
先生問林擇之:"'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此三句何句較好?"對曰:"'四時行,百物生'二句好。"先生因說:"擇之看得是。只'四時行,百物生',所謂'天何言哉',已在其中矣。"〔德〕
問尹氏之說。曰:"尹氏自說得不緊要了。又辨其不緊要話,愈更不緊要矣。"〔必大〕
孺悲欲見孔子章
先生云:"南康一士人云:'圣賢亦有不誠處,如取瑟而歌,出吊東郭之類。說誠不如只說中。"某應(yīng)之曰:"誠而中,'君子而時中';不誠而中,'小人之無忌憚'。"〔閎祖〕
宰我問三年之喪章
問"鉆燧改火"。直卿曰:"若不理會細碎,便無以盡精微之義。若一向細碎去,又無以致廣大之理。"曰:"須是大細兼舉。"〔淳〕
問:"'宰我問三年之喪',為自居喪時問,或為大綱問也?"曰:"必是他居喪時。"問"成布"。曰:"成布,是稍細成布,初來未成布也。"問"縓緣"。曰:"縓,今淺絳色。小祥以縓為緣。看古人小祥,縓緣者不入,謂縓禮有'四入'之說,亦是漸漸加深色耳。然古人亦不專把素色為兇。蓋古人常用皮弁,皮弁純白,自今言之,則為大兇矣。"劉問布升數(shù)。曰:"八十縷為一升。古尺一幅只闊二尺二寸,算來斬衰三升,如今網(wǎng)一般。"又云:"如今漆布一般,所以未為成布也。如深衣十五升布,似如今極細絹一般,這處升數(shù)又曉未得。古尺大短於今尺,若盡一十二百縷,須是一幅闊不止二尺二寸,方得如此。所謂'布帛精粗不中數(shù),不粥於市',又如何自要闊得?這處亦不可曉。"〔宇〕
亞夫問宰我問短喪處。曰:"此處圣人責之至嚴。植錄云:"圣人尋常未嘗輕許人以仁,亦未嘗絕人以不仁。"所謂'予之不仁'者,便謂他之良心已死了也。前輩多以他無隱於圣人而取之。蓋無隱於圣人,固是他好處,然卻不可以此而掩其不仁之罪也。"〔時舉〕
飽食終日章
問:"'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心體本是運動不息。若頃刻間無所用之,則邪僻之念便生。圣人以為'難矣哉'!言其至危而難安也。"曰:"心若有用,則心有所主。只看如今才讀書,心便主於讀書,才寫字,心便主於寫字。若是悠悠蕩蕩,未有不入於邪僻。"〔賀孫〕
君子尚勇乎章
子路之勇,夫子屢箴誨之,是其勇多有未是處。若知勇於義,知大勇,則不如此矣。又其勇有見得到處,便行將去。如事孔悝一事,卻是見不到,蓋不以出公之立為非,觀其謂正名為迂,斯可見矣!踩私堋充洠"若是勇於義,已不仕季氏。"
君子亦有惡乎章
問:"'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勇與果敢如何分?"曰:"勇是以氣加人,故易至於無禮。果敢,是率然敢為。蓋果敢而不窒,則所為之事必當於理。窒而不果敢,則於理雖不通,然亦未敢輕為。惟果敢而窒者,則不論是非而率然妄作,此圣人所以惡之也。"〔時舉〕
《朱子語類》 宋·朱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