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七十五 起玄黓困敦,盡閼逢攝提格,凡三年
乙酉,置武勝軍于杭州,以錢镠為防御使。
天威軍使賈德晟,以李順節之死,頗怨憤,西門君遂惡之,奏而殺之。德晟麾下千馀騎奔鳳翔,李茂貞由是益強。
李匡威出兵侵云、代,壬寅,李克用始引兵還。
時溥遣兵南侵,至楚州,楊行密將張訓、李德誠敗之于壽河,遂取楚州,執其刺史劉瓚。
五月,加邠寧節度使王行瑜兼中書令。
楊行密屢敗孫儒兵,破其廣德營,張訓屯安吉,斷其糧道。儒食盡,士卒大疫,遣其將劉建鋒、馬殷分兵掠諸縣。六月,行密聞儒疾瘧,戊寅,縱兵擊之。會大雨、晦冥,儒軍大敗,安仁義破儒五十馀寨,田頵擒儒于陳,斬之,傳首京師,儒眾多降于行密。劉建鋒、馬殷收馀眾七千,南走洪州,推建鋒為帥,殷為先鋒指揮使,以行軍司馬張佶為謀主,比至江西,眾十馀萬。
丁酉,楊行密帥眾歸揚州;秋,七月,丙辰,至廣陵,表田頵守宣州,安仁義守潤州。
先是,揚州富庶甲天下,時人稱揚一、益二,及經秦、畢、孫、楊兵火之馀,江、淮之間,東西千里掃地盡矣。
王建圍彭州,久不下,民皆竄匿山谷;諸寨日出俘掠,謂之"淘虜",都將先擇其善者,馀則士卒分之,以是為常。
有軍士王先成者,新津人,本書生也,世亂,為兵,度諸將惟北寨王宗侃最賢,乃往說之曰:"彭州本西川之巡屬也,陳、田召楊晟,割四州以授之,偽署觀察使,與之共拒朝命。今陳、田已平而晟猶據之,州民皆知西川乃其大府而司徒乃其主也,故大軍始至,民不入城而入同谷避之,以俟招安。今軍至累月,未聞招安之命,軍士復從而掠之,與盜賊無異,奪其資財,驅其畜產,分其老弱婦女以為奴婢,使父子兄弟流離愁怨;其在山中者暴露于暑雨,殘傷于蛇虎,孤危饑渴,無所歸訴。彼始以楊晟非其主而不從,今司徒不加存恤,彼更思楊氏矣。"宗侃惻然,不覺屢移其床前問之,先成曰:"又有甚于是者,今諸寨每旦出六七百人,入山淘虜,薄暮乃返,曾無守備之意,賴城中無人耳,萬一有智者為之畫策,使乘虛奔突,先伏精兵千人于門內,登城望淘虜者稍遠,出弓弩手、炮手各百人,攻寨之一面,隨以役卒五百,負薪土填壕為道,然后出精兵奮擊,且焚其寨;又于三面城下各出耀兵,諸寨咸自備御,無暇相救,城中得以益兵繼出,如此,能無敗乎!"宗侃矍然曰:"此誠有之,將若之何?"
先成請條列為狀以白王建,宗侃即命先成草之,大指言:"今所白之事,須四面通共,宗侃所司止于北面,或所白可從,乞以牙舉施行。"事凡七條:"其一,乞招安山中百姓。其二,乞禁諸寨軍士及子弟無得一人輒出淘虜,仍表諸寨之旁七里內聽樵牧,敢越表者斬。其三,乞置招安寨,中容數千人,以處所招百姓,宗侃請選所部將校謹干者為招安將,使將三十人晝夜執兵巡衛。其四,招安之事須委一人總領,今榜帖既下,諸寨必各遣軍士入山招安,百姓見之無不驚疑,如鼠見貍,誰肯來者!欲招之必有其術,愿降帖付宗侃專掌其事。其五,乞嚴勒四寨指揮使,悉索前日所虜彭州男女老幼集于營場,有父子、兄弟、夫婦自相認者即使相從,牒其人數,部送招安寨,有敢私匿一人者斬;仍乞勒府中諸營,亦令嚴索,有自軍前先寄歸者,量給資糧,悉部送歸招安寨。其六,乞置九隴行縣于招安寨中,以前南鄭令王丕攝縣令,設置曹局,撫理百姓,擇其子弟之壯者,給帖使自入山招其親戚;彼知司徒嚴禁侵掠,前日為軍士所虜者,皆獲安堵,必歡呼踴躍,相帥下山,如子歸母,不日盡出。其七,彭州土地宜麻,百姓未入山時多漚藏者,宜令縣令曉諭,各歸田里,出所漚麻鬻之,以為資糧,必漸復業。"建得之大喜,即行之,悉如所申。
明日,榜帖至,威令赫然,無敢犯者。三日,山中民競出,赴招安寨如歸市,寨不能容,斥而廣之;浸有市井,又出麻鬻之。民見村落無抄暴之患,稍稍辭縣令,復故業。月馀,招安寨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