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二十一 起玄黓執徐,盡柔兆涒灘,凡五年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枷研楔轂,摺膺簽爪,懸發薰耳,號曰'獄持';蚶廴展澥常B宵緩問,晝夜搖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茍求賒死。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何苦須反!豈被告者盡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愿陛下察之。今滿朝側息不安,皆以為陛下朝與之密,夕與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頗采其言,制獄稍衰。
太后春秋雖高,善自涂澤,雖左右不覺其衰。丙戌,敕以齒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則天門,赦天下,改元。更以九月為社。制于并州置北都。
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長史任令輝,皆為王弘義所陷,流嶺南。
左羽林中郎將來子珣坐事流愛州,尋卒。初,新豐王孝杰從劉審禮擊吐蕃,為副總管,與審禮皆沒于吐蕃。贊普見孝杰泣曰:"貌類吾父。"厚禮之,后竟得歸,累遷右鷹揚衛將軍。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虛實。會西州都督唐休璟請復取龜茲、于闐、疏勒、碎葉四鎮,敕以孝杰為武威軍總管,與左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將兵擊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復取四鎮,置安西都護府于龜茲,發兵戍之。
長壽二年癸巳,公元六九三年
正月,壬辰朔,太后享萬象神宮,以魏王承嗣為亞獻,梁王三思為終獻。太后自制神宮樂,用舞者九百人。
戶婢團兒為太后所寵信,有憾于皇嗣,乃譖皇嗣妃劉氏、德妃竇氏為厭咒。癸巳,妃與德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時殺之,瘞于宮中,莫知所在。德妃,抗之曾孫也。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團兒復欲害皇嗣,有言其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殺團兒。
是時,告密者皆誘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賞。德妃父孝諶為潤州刺史,有奴妄為妖異以恐德妃母龐氏,龐氏懼,奴請夜祠禱解,因發其事。下監察御史龍門薛季昶按之,季昶誣奏,以為與德妃同祝詛,先涕泣不自勝,乃言曰:"龐氏所為,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為給事中。龐氏當斬,其子,{詣侍御史徐有功訟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論之,以為無罪;季昶奏有功阿黨惡逆,請付法,法司處有功罪當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嘆曰:"豈我獨死,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而寢。人以為有功茍自強,必內憂懼,密伺之,方熟寢。太后召有功,迎謂曰:"卿比按獄,失出何多?"對曰:"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圣人之大德。"太后默然。由是龐氏得減死,與其三子皆流嶺南,孝諶貶羅州司馬,有功亦除名。
戊申,姚璹奏請令宰相撰《時政記》,月送史館;從之!稌r政記》自此始。
臘月,丁卯,降皇孫成器為壽春王,恒王成義為衡陽王,楚王隆基為臨淄王,衛王隆范為巴陵王,趙王隆業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婁師德同平章事。師德寬厚清慎,犯而不校。與李昭德俱入朝,師德體肥行緩,昭德屢待之不至,怒罵曰:"田舍夫!"師德徐笑曰:"師德不為田舍夫,誰當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將行,師德謂曰:"吾備位宰相,汝復為州牧,榮寵過盛,人所疾也,將何以自免?"弟長跪曰:"自今雖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為兄憂。"師德愀然曰:"此所以為吾憂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當笑而受之。"甲寅,前尚方監裴匪躬、內常侍范云仙坐私謁皇嗣,腰斬于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見。又有告皇嗣潛有異謀者,太后命來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勝楚毒,皆欲自誣。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謂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請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聞之,令轝入宮中,使醫內五藏,以桑皮線縫之,傅以藥,經宿始蘇。太后親臨視之,嘆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既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