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十一 起重光大淵獻,盡玄黓困敦,凡二年
魏使大都督侯淵、驃騎大將軍代人叱列延慶討劉靈助,至固城,淵畏其眾,欲引兵西入,據關拒險,以待其變。延慶曰:"靈助庸人,假妖術以惑眾。大兵一臨,彼皆恃其符厭,豈肯戮力致死,與吾爭勝負哉!不如出營城外,詐言西歸。靈助聞之,必自寬縱,然后潛軍擊之,往則成擒矣。"淵從之,出頓城西,聲云欲還,丙申,簡精騎一千夜發,直抵靈助壘;靈助戰敗,斬之,傳首洛陽。
初,靈助起兵,自占勝負,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爾朱氏不久當滅。"及靈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統卒。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錄朝政,百司進事,填委于前,太子辨析詐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案劾,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寬和容眾,喜慍不形于色。好讀書屬文,引接才俊,賞愛無倦。出宮二十馀年,不畜聲樂。每霖雨積雪,遣左右周行閭巷,視貧者賑之。天性孝謹,在東宮,雖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及寢疾,恐貽帝憂,敕參問,輒自力手書。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
癸丑,魏以高歡為大都督、東道大行臺、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爾朱智虎為肆州刺史。
魏爾朱天光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癸亥,擒明達,送洛陽,斬之。
丙寅,魏以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
魏詔有司不得復稱"偽梁"。
五月,丙子,魏荊州城民斬趙修延,復推李琰之行州事。
魏爾朱仲遠使都督魏僧勖等討崔祖螭于東陽,斬之。
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貴嬪,遣人求墓地之吉者;蛸T宦者俞三副求賣地,云若得錢三百萬,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于上為吉"。上年老多忌,即命市之。葬畢,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長子,若厭之,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于墓側長子位。宮監鮑邈之、魏雅初皆有寵于太子,邈之晚見疏于雅,乃密啟上云:"雅為太子厭禱。"上遣檢掘,果得鵝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而止,但誅道士。由是太子終身慚憤,不能自明。及卒,上征其長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至建康,欲立以為嗣,銜其前事,猶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還鎮。
臣光曰: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頃離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愛,一染嫌疑之跡,身以憂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兇,不可湔滌,可不戒哉!是以詭誕之士,奇邪之術,君子遠之。
丙申,立太子母弟晉安王綱為皇太子。朝野多以為不順,司議侍郎周弘正,嘗為晉安王主簿,乃奏記曰:"謙讓道廢,多歷年所。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將圣,四海歸仁,是以皇上發德音,以大王為儲副。意者愿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逃玉輿而弗乘,棄萬乘如脫屣,庶改澆競之俗,以大吳國之風。古有其人,今聞其語,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誰!使無為之化復生于遂古,讓王之道不墜于來葉,豈不盛歟!"王不能從。弘正,舍之兄子也。
太子以侍讀東海徐摛為家令,兼管記,尋帶領直。摛文體輕麗,春坊盡學之,時人謂之宮體。上聞之,怒,召摛,欲加誚責。及見,應對明敏,辭義可觀,意更釋然。因問經史及釋教,摛商較從橫,應對如響,上甚加嘆異,寵遇日隆。領軍朱異不悅,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見逼,我須早為之所。"遂乘間白上曰:"摛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自養。"上謂摛真欲之,乃召摛,謂曰:"新安大好山水。"遂出為新安太守。
六月,癸丑,立華容公歡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譽為河東王,曲阿公詧為岳陽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歡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久之,鮑邈之坐誘略人,罪不至死,太子綱追思昭明之冤,揮淚誅之。
魏高歡將起兵討爾朱氏,鎮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庫狄千與歡妻弟婁昭、妻之姊夫段榮皆勸成之。歡乃詐為書,稱爾朱兆將以六鎮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憂懼。又為并州符,征兵討步落稽,發萬人,將遣之。孫騰與都督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歡親送之郊,雪涕執別,眾皆號慟,聲震郊野。歡乃諭之曰:"與爾俱為失鄉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征發乃爾!今直西向,已當死,后軍期,又當死,配國人,又當死,奈何?"眾曰:"唯有反耳!"歡曰:"反乃急計,然當推一人為主,誰可者?"眾共推歡,歡曰:"爾鄉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有百萬之眾,曾無法度,終自敗滅。今以吾為主,當與前異,毋得陵漢人,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然,不能為天下笑。"眾皆頓顙曰:"死生唯命!"歡乃椎牛饗士,庚申,起兵于信都,亦未敢顯言叛爾朱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