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jì)十二 旃蒙大荒落,一年
冬,十月,丙寅,帝還建康。
帝舅東陽太守王藻尚世祖女臨川長公主。公主妒,譖藻于帝。己卯,藻下獄死。
會(huì)稽太守孔靈符,所至有政績;以忤犯近臣,近臣譖之,帝遣使鞭殺靈符,并誅其二子。
寧朔將軍何邁,瑀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長公主。帝納公主于后宮,謂之謝貴嬪;詐言公主薨,殺宮婢,送邁等殯葬,行喪禮。庚辰,拜貴嬪為夫人。加鸞輅龍旂,出警入蹕。邁素豪俠,多養(yǎng)死士。謀因帝出游,廢之,立晉安王子勛。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將兵誅邁。
初,沈慶之既發(fā)顏、柳之謀,遂自昵于帝,數(shù)盡言規(guī)諫,帝浸不悅。慶之懼禍,杜門不接賓客。嘗遣左右范羨至吏部尚書蔡興宗所,興宗使羨謂慶之曰:"公閉門絕客,以避悠悠請托者耳。如興宗,非有求于公者也,何為見拒!"慶之使羨邀興宗。
興宗往見慶之,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倫道盡;率德改行,無可復(fù)望。今所忌憚,唯在于公;百姓喁喁,所瞻賴者,亦在公一人而已。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舉朝遑遑,人懷危怖。指麾之日,誰不響應(yīng)!如猶豫不斷,欲坐觀成敗,豈推旦暮及禍,四海重責(zé)將有所歸!仆蒙眷異常,故敢盡言,愿公詳思其計(jì)。"慶之曰:"仆誠知今日憂危,不復(fù)自保,但盡忠奉國,始終以之,當(dāng)委任天命耳。加老退私門,兵力頓闕,雖欲為之,事亦無成。"興宗曰:"當(dāng)今懷謀思奮者,非欲邀功賞富貴,正求脫朝夕之死耳!殿中將帥,唯聽外間消息,若一人唱首,則俯仰可定。況公統(tǒng)戎累朝,舊日部曲,布在宮省,受恩者多,沈修之輩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從!且公門徒、義附,并三吳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公之鄉(xiāng)人,今入東討賊,大有鎧仗,在青溪未發(fā)。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陸攸之帥以前驅(qū),仆在尚書中,自當(dāng)帥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簡賢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又,朝廷諸所施為,民間傳言公悉豫之。公今不決,當(dāng)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從之禍。聞車駕屢幸貴第,酣醉淹留;又聞屏左右,獨(dú)入閣內(nèi);此萬世一時(shí),不可失也!"慶之曰:"感君至言。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事至,固當(dāng)抱忠以沒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慶之弟子也,將之鎮(zhèn),帥部曲出屯白下,亦說慶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禍亂不久,而一門受其寵任,萬物皆謂與之同心。且若人愛憎無常,猜忍特甚,不測之禍,進(jìn)退難免。今因此眾力,圖之易于反掌。機(jī)會(huì)難值,不可失也。"再三言之,至于流涕,慶之終不從。文秀遂行。
及帝誅何邁,量慶之必當(dāng)入諫,先閉青溪諸橋以絕之。慶之聞之,果往,不得進(jìn)而還。帝乃使慶之從父兄子直閣將軍攸之賜慶之藥。慶之不肯飲,攸之以被掩殺之,時(shí)年八十。慶之子侍中文叔欲亡。恐如太宰義恭被支解,謂其弟中書郎文季曰:"我能死,爾能報(bào)。"遂飲慶之之藥而死。弟秘書郎昭明亦自經(jīng)死。文季揮刀馳馬而去。追者不敢逼,遂得免。帝詐言慶之病薨,贈(zèng)侍中、太尉,謚曰忠武公,葬禮甚厚。
領(lǐng)軍將軍王玄謨數(shù)流涕諫帝以刑殺過差,帝大怒。玄謨宿將,有威名,道路訛言玄謨已見誅。蔡興宗嘗為東陽太守,玄謨典簽包法榮家在東陽,玄謨使法榮至興宗所。興宗謂法榮曰:"領(lǐng)軍殊當(dāng)憂懼。"法榮曰:"領(lǐng)軍比日殆不復(fù)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己在門,不保俄頃。"興宗曰:"領(lǐng)軍憂懼,當(dāng)為方略,那得坐待禍至!"因使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使法榮謝曰:"此亦未易可行,期當(dāng)不泄君言。"
右衛(wèi)將軍劉道隆,為帝所寵任,專典禁兵。興宗嘗與之俱從帝夜出,道隆過興宗車后,興宗曰:"劉君!比日思一閑寫。"道隆解其意,掐興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慶之女也。
帝畏忌諸父,恐其在外為患,皆聚之建康,拘于殿內(nèi),毆捶陵曳,無復(fù)人理。湘東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皆肥壯,帝為竹籠,盛而稱之,以彧尤肥,謂之"豬王",謂休仁為"殺王",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惡之,常錄以自隨,不離左右。東海王祎性凡劣,謂之"驢王";桂陽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并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并雜食攪之,掘地為坑,實(shí)以泥水,裸彧內(nèi)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為歡笑。前后欲殺三王以十?dāng)?shù);休仁多智數(shù),每以談笑佞諛說之,故得推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