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四十六 起閼逢困敦二月,盡四月,不滿一年
丁酉,加宣武節度使劉洽同平章事。
己亥,以行在都知兵馬使渾瑊同平章事亦朔方節度使,朔方、邠寧、振武、永平、奉天行營兵馬副元帥。
庚子,詔數李懷光罪惡,敘朔方將士忠順功名,猶以懷光舊勛,曲加容貸,其副元帥、太尉、中書令、河中尹并朔方等諸道節度、觀察等使,宜并罷免,授太子太保。其所管兵馬,委本軍自舉一人功高望重者便宜統領,速具奏聞,當授旌旄,以從人欲。
夏,四月,壬寅,以邠寧兵馬使韓游瑰為邠寧節度使。癸卯,以奉天行營兵馬使戴休顏為奉天行營節度使。
靈武守將寧景璿為李懷光治第,另將李如暹曰:"李太尉逐天子,而景璿為之治第,是亦反也!"攻而殺之。
甲辰,加李晟鄜坊、京畿、渭北、商華副元帥。晟家百口及神策軍士家屬皆在長安,朱泚善遇之。軍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泚使晟親近以家書遺晟曰:"公家無恙。"晟怒曰:"爾敢為賊為間!"立斬之。軍士未授春衣,盛夏猶衣裘褐,終無叛志。
乙巳,以陜虢防遏使唐朝臣為河中、同終節度使。前河中尹李齊運為京兆尹,供晟軍糧役。
庚戌,以魏博兵馬使田緒為魏博節度使。渾瑊帥諸軍出斜谷,崔漢衡勸吐蕃出兵助之,尚結贊曰:"邠軍不出,將襲我后。"韓游瑰聞之,遣其將曹子達將兵三千往會瑊軍,吐蕃遣其將論莽羅依將兵二萬從之。李楚琳遣其將石锽將卒七百從瑊拔武功。庚戌,朱泚遣其將韓旻等攻武功,锽以其眾迎降。瑊戰不利,收兵登西原。會曹子達以吐蕃至,擊旻,大破之于武亭川,斬首萬馀級,旻僅以身免。瑊遂引兵屯奉天,與李晟東西相應,以逼長安。
上欲為唐安公主造塔,厚葬之,諫議大夫、同平章事姜公輔表諫,以為"山南非久安之地,公主之葬,會歸上都,此宜儉薄,以副軍須之急。"上使謂陸贄曰:"唐安造塔,其費甚微,非宰相所宜論。公輔正欲指朕過失,自求名耳。相負如此,當如何處之?"贄上奏,以為公輔任居宰相,遇事論諫,不當罪之,其略曰:"公輔頃與臣同在翰林,臣今據理辨直則涉于私黨之嫌,希旨順成則違于匡輔之義。涉嫌止貽于身患,違義實玷于群恩。徇身忘君,臣之恥也!"又曰:"唯暗惑之主,則怨讟溢于下國而耳不欲聞,腥德達于上天而心不求寤,迨乎顛覆,猶未知非。"又曰:"當問理之是非,豈論事之大小!《虞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唐、虞之際,主圣臣賢,慮事之微,日至萬數。然則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念乎!"又曰:"若以諫爭為指過,則剖心之主不宜見罪于哲王;以諫爭為取名,則匪躬之臣不應垂訓于圣典。"又曰:"假有意將指過,諫以取名,但能聞善而遷,見諫不逆,則所指者適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適足以資陛下無疆之休。因而利焉,所獲多矣。儻或怒其指過而不改,則陛下招惡直之譏;黜其取名而不容,則陛下被違諫之謗。是乃掩己過而過彌著,損彼名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大矣。"上意猶怒,甲寅,罷公輔為左庶子。
加西川節度使張延賞同平章事,賞其供億無乏故也。
朱泚、姚令言數遣人誘涇原節度使馮河清,河清皆斬其使者。大將田希鑒密與泚通,殺河清,以軍府附于泚。泚以希鑒為涇原節度使。
上問陸贄:"近有卑官自山北來者,率非良士。有刑建者,論說賊勢,語最張皇,察其事情,頗似窺覘,今已于一所安置。如此之類,更有數人,若不追尋,恐成奸計。卿試思之,如何為更?"贄上奏,以為今盜據宮闕,有冒涉險遠來赴行在者,當量加恩賞,豈得復猜慮拘囚!其略曰:"以一人之聽覽而欲窮宇宙之變態,以一人之防慮而欲勝億兆之奸欺,役智彌精,失道彌遠。項籍納秦降卒二十萬,慮其懷詐復叛,一舉而盡坑之,其于防虞,亦已甚矣。漢高豁達大度,天下之士至者,納用不疑,其于備慮,可謂疏矣。然而項氏以滅,劉氏以昌,蓄疑之與推誠,其效固不同也。秦皇嚴肅雄猜,而荊軻奮其陰計;光武寬容博厚,而馬援輸其款誠。豈不以虛懷待人,人亦思附;任數御物,物終不親!情思附則感而悅之,雖寇億化為心膂矣;意不親則懼而阻之,雖骨肉結為億慝矣。"又曰:"陛下智出庶物,有輕待人臣之心;思周萬機,有獨馭區寓之意;謀吞眾略,有過慎之防;明照群情,有先事之察;嚴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規;威制四方,有以力勝殘之志。由是才能者怨于不任,忠藎者憂于見疑,著勛業者懼于不容,懷反側者迫于及討,馴致離叛,構成禍災。天子所作,天下式瞻,小猶慎之,矧又非小!愿陛下以覆車之轍為戒,實宗社無疆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