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紀三 起旃蒙作噩十一月,盡柔兆閹茂三月,不滿一年
辛未,閩忠懿王審知卒,子延翰自稱威武留后。汀州民陳本聚眾三萬圍汀州,延翰遣右軍都監柳邕等將兵二萬討之。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繼岌詰之曰:"居大鎮,擁強兵,何以不拒戰?"對曰:"畏大王神武。"曰:"然則何不降?"對曰:"王師不入境。"曰:"所俱入羌者幾人?"對曰:"萬二千人。"曰:"今歸者幾人?"對曰:"二千人。"曰:"可以償萬人之死矣。"皆斬之,并其子。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陽。帝議選北都留守,樞密承旨段徊等惡鄴都留守張憲,不欲其在朝廷,皆曰:"北都非張憲不可。憲雖有宰相器,今國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比之此都獨系一方安危,不為重也。"乃徙憲為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以戶部尚書王正言為興唐尹,知鄴都留守事。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彥瓊為鄴都監軍。彥瓊,本伶人也,有寵于帝。魏、博等六州軍旅金谷之政皆決于彥瓊,威福自恣,陵忽將佐,自正言以下皆諂事之。
初,帝得魏州銀槍效節都近八千人,以為親軍,皆恿悍無敵。夾河之戰,實賴其用,屢立殊功,常許以滅梁之日大加賞賚。既而河南平,雖賞賚非一,而士卒恃功,驕恣無厭,更成怨望。是歲大饑多流亡,租賦不充,道路涂潦,漕輦艱澀,東都倉廩空竭,無以給軍士。租唐使孔謙日于上東門外望諸州漕運,至者隨以給之。軍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于野,百十為群,往往餒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己卯,獵于白沙,皇后,皇子、后宮畢從。庚辰,宿伊闕;辛巳,宿潭泊;壬午,宿龕澗;癸未,還宮。時大雪,吏座有僵仆于道路者。伊、汝間饑尤甚,衛兵所過,責其供餉,不得,則壞其什器,撤其室廬以為薪,甚于寇盜,縣吏皆竄匿山谷。有白龍見于漢宮;漢主改元白龍,更名曰龔。
長和驃信鄭旻遣其布燮鄭昭淳求婚于漢,漢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長和即唐之南詔也。
成德節度使李嗣源入朝。
閏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陽,帝寵待甚厚。
帝以軍儲不足,謀于群臣,豆盧革以下皆莫知為計。吏部尚書李琪上疏,以為:"古者量入以為出,計農而發兵,故雖有水旱之災而無匱乏之憂。近代稅農以養兵,未有農富給而兵不足,農捐瘠而兵豐飽者也。今縱未能蠲省租稅,茍除折納、紐配之法,農亦可以小休矣。"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丁酉,詔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無取者悉縱歸田里;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韜隨事獎任。又賜王衍詔,略曰:"固當襲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險。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庚子,彰武、保大節度使兼史書令高萬興卒,以其子保大留后允韜為彰武留后。
帝以軍儲不充,欲如汴州,諫官上言:"不如節儉以足用,自古無就食天子。今楊氏未滅,不宜示以虛實。"乃止。
辛亥,立皇弟存美為邕王,存霸為永王,存禮為薛王,存渥為申王,存又為睦王,存確為通王,存紀為雅王。
郭崇韜素疾宦官,嘗密謂魏王繼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馬亦不可乘,況任宦官!宜盡去之,專用士人。"呂知柔竊聽,聞之,由是宦官皆切齒。時成都雖下,而蜀中盜賊群起,布滿山林。崇韜恐大軍既去,更為后患,命任圜、張筠分道招討,以是淹留未還。帝遣宦者向延嗣促之,崇韜不出郊迎,及見,禮節又倨,延嗣怒。李從襲謂延嗣曰:"魏王,太子也;主上萬福,而郭公專權如是。郭廷誨擁徒出入,日與軍中饒將、蜀土豪杰狎飲,指天畫地,近聞白其父請表己為蜀帥;又言'蜀地富饒,大人宜善自為謀。'今諸軍將校皆郭氏之黨,王寄身于虎狼之口,一委有變,吾屬不知委骨何地矣。"因相向垂涕。延嗣歸,具以語劉后。后泣訴于帝,請早救繼岌之死。前此帝聞蜀人請崇韜為帥,已不平,至是聞延嗣之言,不能無疑。帝閱蜀府庫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貨無算,何如是之微也?"延嗣曰:"臣聞蜀破,其珍貨皆入于崇韜父子,崇韜有金萬兩,銀四十萬兩,錢百萬緡,名馬千匹,他物稱是,廷誨所取,復在其外;故縣官所得不多耳。"帝遂怒形于色。及孟知祥將行,帝語之曰:"聞郭崇韜有異志,卿到,為朕誅之。"知祥曰:"崇韜,國之勛舊,不宜有此。俟臣至蜀察之,茍無他志則遣還。"帝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