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紀三 起旃蒙作噩十一月,盡柔兆閹茂三月,不滿一年
壬子,知祥發洛陽。帝尋復遣衣甲庫使馬彥珪馳詣成都觀崇韜去就,如奉詔班師則已,若有遷延跋扈之狀,則與繼岌圖之。彥珪見皇后,說之曰:"臣見向延嗣言蜀中事勢憂在朝夕,今上當斷不斷,夫成敗之機,間不容發,安能緩急稟命于三千里外乎!"皇后復言于帝,帝曰:"傳聞之言,未知虛實,豈可遽爾果決?"皇后不得請,退,自為教與繼岌,令殺崇韜。知祥行至石壕,彥珪夜叩門宣詔,促知祥赴鎮,知祥竊嘆曰:"亂將作矣!"乃晝夜兼行。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輻湊。湖南地多鉛鐵,殷用軍都判官高郁策,鑄鉛鐵為錢,商旅出境,無所用之,皆易他貨而去,故能以境內所馀之物易天下百貨,國以富饒。湖南民不事桑蠶,郁命民輸稅者皆以帛代錢,未幾,民間機杼大盛。
吳越王镠遣使者沈瑫致書,以受玉冊,封吳越國王告于吳。吳人以其國名與己同,不受書,遣瑫還。仍戒境上無得通吳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圣德和武欽孝皇帝上之上
△天成元年丙戌,公元九二六年
春,正月,庚申,魏王繼岌遣李繼嚴、李嚴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數千人詣洛陽。
河中節度使、尚書令李繼麟自恃與帝故舊,且有功,帝待之厚,苦諸伶宦求丐無厭,遂拒不與。大軍之征蜀也,繼麟閱兵,遣其子令德將之以從。景進與宦官譖之曰:"繼麟聞大軍起,以為討己,故驚懼,閱兵自衛。"又曰:"崇韜所以敢倔強于蜀者,與河中陰謀,內外相應故也。"繼麟聞之懼,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親止之,繼麟曰:"郭侍中功高于我。今事勢將危,吾得見主上,面陳至誠,則讒人獲罪矣。"癸亥,繼麟入朝。
魏王繼岌將發成都,令任圜權知留事,以俟孟知祥。諸軍部署已定,是日,馬彥珪至,以皇后教示繼岌,繼岌曰:"大軍垂發,彼無釁端,安可為此負心事!公輩勿復言。且主上無敕,獨以皇后教殺招討使,可乎?"李從襲等泣曰:"既有此跡,萬一崇韜聞之,中涂為變,益不可救矣。"相與巧陳利害,繼岌不得已從之。甲子旦,從襲以繼岌之命召崇韜計事,繼岌登樓避之。崇韜方升階,繼岌從者李環撾碎其首,并殺其子廷誨、廷信。外人猶未之知。都統推官饒陽李崧謂繼岌曰:"今行軍三千里外,初無敕旨,擅殺大將,大王奈何行此危事!獨不能忍之至洛陽邪?"繼岌曰:"公言是也,悔之無及。"崧乃召書吏數人,登樓去梯,矯為敕書,用蠟印宣之,軍中粗定。崇韜左右皆竄匿,獨掌書記滏陽張礪詣魏王府慟哭久之。繼岌命任圜代崇韜總軍政。魏王通謁李廷安獻蜀樂工二百馀人,有嚴旭者,王衍用為蓬州刺史,帝問曰:"汝何以得刺史?"對曰:"以歌。"帝使歌而善之,許復故任。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時新殺郭崇韜,人情未安,知祥慰撫吏民,犒賜將卒,去留帖然。
閩人破陳本,斬之。
契丹主擊女真及勃海,恐唐乘虛襲之,戊寅,遣梅老鞋里來修好。
馬彥珪還洛陽,乃下詔暴郭崇韜之罪,并殺其子廷說、廷讓、廷議,于是朝野駭惋,群議紛然,帝使宦者潛察之。保大節度使睦王存乂,崇韜之婿也;宦官欲盡去崇韜之黨,言"存乂對諸將攘臂垂泣,為崇韜稱冤,言辭怨望。"庚辰,幽存乂于第,尋殺之。
景進言:"河中人有告變,言李繼麟與郭崇韜謀反;崇韜死,又與存乂連謀。"宦官因共勸帝速除之,帝乃徙繼麟為義成節度使,是夜,遣蕃漢馬步使朱守殷以兵圍其第,驅繼麟出徽安門外殺之,復其姓名曰朱友謙。友謙二子,令德為武信節度使,令錫為忠武節度使;詔魏王繼岌誅令德于遂州,鄭州刺史王思同誅令錫于許州,河陽節度使李紹奇誅其家人于河中。紹奇至其家,友謙妻張氏帥家人二百馀口見紹奇曰:"朱氏宗族當死,愿無濫及平人。"乃別其婢仆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張氏又取鐵券以示紹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賜也,我婦人,不識書,不知其何等語也。"紹奇亦為之慚。友謙舊將吏武等七人,時為刺史,皆坐族誅。時洛中諸軍饑窘,妄為謠言,伶官采之以聞于帝,故郭崇韜、朱友謙皆及于禍。成都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源亦為謠言所屬,帝遣朱守殷察之;守殷私謂嗣源曰:"令公勛業振主,宜自圖歸藩以遠禍。"嗣源曰:"吾心不負天地,禍福之來,無所可避,皆委之于命耳。"時伶宦用事,勛舊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數四,賴宣徽使李紹宏左右營護,以是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