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紀五 起著雍執徐,盡玄黓涒灘,凡五年
四方兵皆集涿郡,帝征合水令庚質,問曰:"高麗之眾不能當我一郡,今朕以此眾伐之,卿以為克不?"對曰:"伐之可克。然臣竊有愚見,不愿陛下親行。"帝作色曰:"朕今總兵至此,豈可未見賊而先自退邪?"對曰:"戰而未克,懼損威靈。若車駕留此,命猛將勁卒,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克之必矣。事機在速,緩則無功。"帝不悅,曰:"汝既憚行,自可留此。"右尚方署監事耿詢上書切諫,帝大怒,命左右斬之,何稠苦救,得免。
壬午,詔左十二軍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馀、朝鮮、沃沮、樂浪等道,右十二軍出黏蟬、含資、渾彌、臨屯、候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東〈目施〉、帶方、襄平等道,駱驛引途,總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號二百萬,其饋運者倍之。宜社于南桑干水上,類上帝于臨朔宮南,祭馬祖于薊城北。帝親授節度:每軍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隊,隊百人,十隊為團,步卒八十隊,分為四團,團各有偏將一人;其鎧胄、纓拂、旗幡,每團異色;受降使者一人,承詔慰扶,不受大將節制;其輜重散兵等亦為四團,使步卒挾之而行;進止立營,皆有次敘儀法。癸未,第一軍發;日遣一軍,相去四十里,連營漸進;終四十日,發乃盡,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亙九百六十里。御營內合十一衛、三臺、五省、九寺,分隸內、外、前、后、左、右六軍,次后發,又亙八十里。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
甲辰,內史令元壽薨。
二月,壬戌,觀德王雄薨。
北平襄侯段文振為兵部尚書,上表,以為帝"寵待突厥太厚,處之塞內,資以兵食,戎狄之性,無親而貪,異日必為國患。宜以時諭遣,令出塞外,然后明設烽候,緣邊鎮防,務令嚴重,此萬歲之長策也。"兵曹郎斛斯政,椿之孫也,以器干明司,為帝所寵任,使專掌兵事。文振知政險薄,不可委以機要,屢言于帝,帝不從。及征高麗,以文振為左候衛大將軍,出南蘇道。文振于道中疾篤,上表曰:"竊見遼東小丑,未服嚴刑,遠降六師,親勞萬乘。但夷狄多詐,深須防擬,口陳降款,毋宜遽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愿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馀城自克;如不時定,脫遇秋霖,深為艱阻,兵糧既竭,強敵在前,靺鞨出后,遲疑不決,非上策也。"三月,辛卯,文振卒,帝甚惜之。
癸巳,上始御師,進至遼水。眾軍總會,臨水為大陳,高麗兵阻水拒守,隋兵不得濟。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謂人曰:"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然艾灸頞,瓜蒂歕鼻,治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中乎!"乃自請為前鋒,謂其三子曰:"吾荷國恩,今為死日!我得良殺,汝當富貴。"帝命工部尚書宇文愷造浮橋三道于遼水西岸,既成,引橋趣東岸,橋短不及岸丈馀。高麗兵大至,隋兵驍勇者爭赴水接戰,高麗兵乘高擊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眾。麥鐵杖躍登岸,與虎賁郎將錢士雄、孟叉等皆戰死。乃斂兵,引橋復就西岸。詔贈鐵杖宿公,使其子孟才襲爵,次子仲才、季才并拜正議大夫。更命少府監何稠接橋,二日而成,諸軍相次繼進,大戰于東岸,高麗兵大敗,死者萬計。諸軍乘勝進圍遼東城,即漢之襄平城也。車駕渡遼,引曷薩那可汗及高昌王伯雅觀戰處以懾憚之,因下詔赦天下。命刑部尚書衛文昇、尚書右丞劉士龍撫遼左之民,給復十年,建置郡縣,以相統攝。
夏,五月,壬午,納言楊達薨。
諸將之東下也,帝親戒之曰:"今者吊民伐罪,非為功名。諸將或不識朕意,欲輕兵掩襲,孤軍獨斗,立一身之名以邀勛賞,非大軍行法。公等進軍,當分為三道,有所攻擊,必三道相知,毋得輕軍獨進,以致失亡。又,凡軍事進止,皆須奏聞待報,毋得專擅。"遼東數出戰不利,乃嬰城固守,帝命諸軍攻之。又敕諸將,高麗若降,即宜撫納,不得縱兵。遼東城將陷,城中人輒言請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先令馳奏,比報至,城中守御亦備,隨出拒戰。如此再三,帝終不悟。既而城久不下,六月,己未,帝幸遼東城南,觀其城池形勢,因召諸將詰責之曰:"公等自以官高,又恃家世,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公等皆不愿我來,恐見病敗耳。我今來此,正欲觀公等所為,斬公輩耳!公今畏死,莫肯盡力,謂我不能殺公邪!"諸將咸戰懼失色。帝因留止城西數里,御六合城。高麗諸城各堅守不下。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帥江、淮水軍,舳艫數百里,浮海先進,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與高麗相遇,進擊,大破之。護兒欲乘勝趣其城,副總管周法尚止之,請俟諸軍至俱進。護兒不聽,簡精甲四萬,直造城下。高麗伏兵于羅郭內空寺中,出兵與護兒戰而偽敗,護兒逐之入城,縱兵俘掠,無復部伍。伏兵發,護兒大敗,僅而獲免,士卒還者不過數千人。高麗追至船所,周法尚整陳待之,高麗乃退。護兒引兵還屯海浦,不敢復留應接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