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晉紀(jì)六 起旃蒙大荒落八月,盡柔兆敦牂,凡一年有奇
義武節(jié)度使李殷,安國留后方太,皆降于契丹。契丹主以孫方簡為義武節(jié)度使,麻答為安國節(jié)度使,以客省副使馬崇祚權(quán)知恒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書張礪言于契丹主曰:"今大遼已得天下,中國將相宜用中國人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習(xí)。茍政令乖失,則人心不服,雖得之,猶將失之。"契丹主不從。引兵自邢、相而南,杜威將降兵以從。遣張彥澤將二千騎先取大梁,且撫安吏民,以通事傅住皃為都監(jiān)。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預(yù)謀。契丹主欲遣遇先將兵入大梁,遇辭。退,謂所親曰:"吾位為將相,敗不能死,忍復(fù)圖其主乎!"至平棘,謂從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復(fù)南行!"遂扼吭而死。
張彥澤倍道疾驅(qū),夜度白馬津。壬申,帝始聞杜威等降。是夕,又聞彥澤至滑州,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入禁中計事,欲詔劉知遠(yuǎn)發(fā)兵入援。癸酉,未明,彥澤自封丘門斬關(guān)而入,李彥韜帥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彥澤頓兵明德門外,城中大擾。帝于宮中起火,自攜劍驅(qū)后宮十馀人將赴火,為親軍將薛超所持。俄而彥澤自寬仁門傳契丹主與太后書慰撫之,且召桑維翰、景延廣,帝乃命滅火,悉開宮城門。帝坐苑中,與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學(xué)士范質(zhì)草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至神惑,運(yùn)盡天亡。今與太后及妻馬氏,舉族于郊野面縛待罪次。遣男鎮(zhèn)寧節(jié)度使延煦、威信節(jié)度使延寶,奉國寶一、金印三出迎。"太后亦上表稱"新婦李氏妾"。傅住皃入宣契丹主命,帝脫黃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帝使召張彥澤,欲與計事。彥澤曰:"臣無面目見陛下。"帝復(fù)召之,彥澤微笑不應(yīng)。
或勸桑維翰逃去。維翰曰:"吾大臣,逃將安之!"坐而俟命。彥澤以帝命召維翰。維翰至天街,遇李崧,駐馬語未畢,有軍吏于馬前揖維翰赴侍衛(wèi)司。維翰知不免,顧謂崧曰:"侍中當(dāng)國,今日國亡,反令維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彥澤倨坐見維翰,維翰責(zé)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復(fù)領(lǐng)大鎮(zhèn),授以兵權(quán),何乃負(fù)恩至此!"彥澤無以應(yīng),遣兵守之。宣徽使孟承誨,素以佞巧有寵于帝,至是,帝召承誨,欲與之謀,承誨伏匿不至。張彥澤捕而殺之。彥澤縱兵大掠,貧民乘之,亦爭入富室,殺之取其貨,二日方止,都城為之一空。彥澤所居寶貨山積,自謂有功于契丹,晝夜以酒樂自娛,出入騎從常數(shù)百人,其旗幟皆題"赤心為主",見者笑之。軍士擒罪人至前,彥澤不問所犯,但瞋目豎三指,即驅(qū)出斷其腰領(lǐng)。彥澤素與閣門使高勛不協(xié),乘醉至其家,殺其叔父及弟,尸諸門首。士民不寒而栗。中書舍人李濤謂人曰:"吾與其逃于溝瀆而不免,不若往見之。"乃投刺謁彥澤曰:"上疏請殺太尉人李濤,謹(jǐn)來請死。"彥澤欣然接之,謂濤曰:"舍人今日懼乎?"濤曰:"濤今日之懼,亦猶足下昔年之懼也。曏使高祖用濤言,事安至此!"彥澤大笑,命酒飲之。濤引滿而去,旁若無人。
甲戌,張彥澤遷帝于開封府,頃刻不得留,宮中慟哭。帝與太后、皇后乘肩輿,宮人、宦者十馀人步從,見者流涕。帝悉以內(nèi)庫金珠自隨。彥澤使人諷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帝悉歸之,亦分以遺彥澤,彥澤擇取其奇貨,而封其馀以待契丹。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守帝,內(nèi)外不通。帝姑烏氏公主賂守門者,入與帝訣,相持而泣,歸第自經(jīng)死。帝與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皆先示彥澤,然后敢發(fā)。帝使取內(nèi)庫帛數(shù)段,主者不與,曰:"此非帝物也。"又求酒于李崧,崧亦辭以它故不進(jìn)。又欲見李彥韜,彥韜亦辭不往。帝惆悵久之。
馮玉佞張彥澤,求自送傳國寶,冀契丹復(fù)任用。
楚國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彥澤使人取之,太后遲回未與。彥澤詬詈,立載之去。
是夕,彥澤殺桑維翰。以帶加頸,白契丹主,云其自經(jīng)。契丹主曰:"吾無意殺維翰,何為如是!"命厚撫其家。
高行周、符彥卿皆詣契丹牙帳降。契丹主以陽城之戰(zhàn)為彥卿所敗,詰之。彥卿曰:"臣當(dāng)時惟知為晉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契丹主笑而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