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十三 起玄黓涒灘,盡玄黓敦牂,凡十一年
于是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弩射之,可盡虜矣。"天子嘗使浞野侯以七百騎虜樓蘭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乃拜李夫人兄廣利為貳師將軍,發(fā)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shù)萬人,以往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貳師將軍。趙始成為軍正,故浩侯王恢使導(dǎo)軍,而李哆為校尉,制軍事。
臣光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而使廣利將兵伐宛,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不欲負高帝之約也。夫軍旅大事,國之安危、民之死生系焉。茍為不擇賢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然則武帝有見于封國,無見于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臣曰過矣。中尉王溫舒坐為奸利,罪當族,自殺;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佗罪而族。光祿勛徐自為曰:"悲夫!古有三族,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
關(guān)東蝗大起,飛西至敦煌。
太初二年戊寅,公元前一零三年
春,正月,戊申,牧丘恬侯石慶薨。
閏月,丁丑,以太仆公孫賀為丞相,封葛繹侯。時朝廷多事,督責(zé)大臣,自公孫弘后,丞相比坐事死。石慶雖以謹?shù)媒K,然數(shù)被譴。賀引拜為丞相,不受印綬,屯首涕泣不肯起。上乃起去,賀不得已拜,出曰:"我從是殆矣!"
三月,上行幸河?xùn)|,祠后土。
夏,五月,籍吏民馬補車騎馬。
秋,蝗。
貳師將軍之西也,既過鹽水,當?shù)佬鞒鞘兀豢辖o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shù)日則去。比至郁成,士至者不過數(shù)千,皆饑罷。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李哆、趙始成等計:"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引兵而還。至敦煌,十不過什一二,使使上書言:"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zhàn)而患饑,人少,不足以拔宛。愿且罷兵,益發(fā)而復(fù)往。"天子聞之,大怒,使使遮玉門曰:"軍有敢入者,輒斬之!"貳師恐,因留敦煌。
上猶以受降城去匈奴遠,遣浚稽將軍趙破奴將二萬馀騎出朔方西北二千馀里,期至浚稽山而還。浞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發(fā)而覺,單于誅之,發(fā)左方兵擊浞野侯。浞野侯行捕首虜,得數(shù)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兵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間捕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歸者,軍遂沒于匈奴。兒單于大喜,因遣奇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寇入邊而去。
冬,十二月,皃寬卒。
太初三年己卯,公元前一零二年
春,正月,膠東太守延廣為御史大夫。
上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皆無驗,令祠官禮東泰山。夏,四月,還,修封泰山,禪石閭。
匈奴兒單于死,子年少,匈奴立其季父右賢王呴犁湖為單于。
上遣光祿勛徐自為出五原塞數(shù)百里,遠者千馀里,筑城、障、列亭,西北至廬朐,而使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wèi)伉屯其旁;使強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澤上。秋,匈奴大入定襄、云中,殺略數(shù)千人,敗數(shù)二千石而去,行破壞光祿所筑城、列亭、障;又使右賢王入酒泉、張掖,略數(shù)千人。會軍正任文擊救,盡復(fù)失所得而去。
是歲,睢陽侯張昌坐為太常乏祠,國除。
初,高祖封功臣為列侯百四十有三人。時兵革之馀,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戶口可得而數(shù),裁什二三。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其封爵之誓曰:"使黃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存,爰及苗裔。"申以丹書之信,重以白馬之盟。及高后時,盡差第列侯位次,藏諸宗廟,副在有司。逮文、景,四五世間,流民既歸,戶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萬戶,小國自倍,富厚如之。子孫驕逸,多抵法禁,隕身失國,至是見侯裁四人,罔亦少密焉。
漢既亡浞野之兵,公卿議者皆愿罷宛軍,專力攻胡。天子業(yè)出兵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漸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輪臺易苦漢使,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赦囚徒,發(fā)惡少年及邊騎,歲馀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駝以萬數(shù),赍糧、兵弩甚設(shè)。天下騷動,轉(zhuǎn)相奉伐宛五十馀校尉。宛城中無井,汲城外流水,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益發(fā)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屯兵以衛(wèi)酒泉,而發(fā)天下吏有罪者、亡命者及贅婿、賈人、故有市籍、父母大父母有市籍者凡七科,適為兵;及載糒給貳師,轉(zhuǎn)車人徒相連屬;而拜習(xí)馬者二人為執(zhí)、驅(qū)馬校尉,備破宛擇取其善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