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十 起玄黓涒灘,盡昭陽作噩,凡二年
游綸、張豺請降于勒。勒攻信都,殺冀州刺史王象。浚復以邵舉行冀州刺史,保信都。
是歲大疫。
王澄少與兄衍名冠海內。劉琨謂澄曰:"卿形雖散朗,而內實動俠,以此處世,難得其死。"及在荊州,悅成都內史王機,謂為己亞,使之內綜心膂,外為爪牙。澄屢為杜苾所敗,望實俱損,猶傲然自得,無憂懼之意,但與機日夜縱酒博弈,由是上下離心;南平太守應詹屢諫,不聽。
澄自出軍擊杜苾,軍于作塘。故山簡參軍王沖擁眾迎應詹為刺史,詹以沖無賴,棄之,還南平,沖乃自稱刺史。澄懼,使其將杜蕤守江陵,徙治孱陵,尋又奔沓中。別駕郭舒諫曰:"使君臨州雖無異政,然一州人心所系,今西收華容之兵,足以擒此小丑,奈何自棄,遽為奔亡乎!"澄不從,欲將舒東下。舒曰:"舒為萬里紀綱,不能匡正,令使君奔亡,誠不忍渡江。"乃留屯沌口,樞巴躅B勚,召澄為軍諮祭酒,以軍諮祭酒周顗代之,澄乃赴召。
顗始至州,建平流民傅密等叛迎杜苾,苾別將王真襲沔陽,顗狼狽失據。征討都督王敦遣武昌太守陶侃、尋陽太守周訪、歷陽內史甘卓共擊苾,敦進屯豫章,為諸軍繼援。
王澄過詣敦,自以名聲素出敦右,猶以舊意侮敦。敦怒,誣其與杜苾通信,遣壯士扼殺之。王機聞澄死,懼禍,以其父毅、兄矩皆嘗為廣州刺史,就敦求廣州,敦不許。會廣州將溫邵等叛刺史郭訥,迎機為刺史,機遂將奴客門生千馀人入廣州。訥遣兵拒之,將士皆機父兄時部曲,不戰迎降,訥乃避位,以州授之。
王如軍中饑乏,官軍討之,其黨多降;如計窮,遂降于王敦。鎮東軍司顧榮、前太子洗馬衛玠皆卒。玠,瓘之孫也,美風神,善清談;常以為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故終身不見喜慍之色。
江陽太守張啟,殺行益州刺史王異而代之。啟,翼之孫也,尋病卒。三府文武共表涪陵太守向沈行西夷校尉,南保涪陵。
南安赤亭羌姚弋仲東徙榆眉,戎、夏襁負隨之者數萬;自稱護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風公。
孝愍皇帝上
△建興元年癸酉,公元三一三年
春,正月,丁丑朔,漢主聰宴群臣于光極殿,使懷帝著青衣行酒。庾珉、王俊等不勝悲憤,因號哭;聰惡之。有告珉等謀以平陽應劉琨者,二月,丁未,聰殺珉、俊等故晉臣十馀人,懷帝亦遇害。大赦,復以會稽劉夫人為貴人。
荀崧曰: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遇承平,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后,東海專政,故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矣!
乙亥,漢太后張氏卒,謚曰光獻。張后不勝哀,丁丑,亦卒,謚曰武孝。
己卯,漢定襄忠穆公王彰卒。
三月,漢主聰立貴嬪劉娥為皇后,為之起〈皇鳥〉儀殿。廷殿陳元達切諫,以為:"天生民而樹之君,使司牧之,非以兆民之命,窮一人之欲也。晉氏失德,大漢受之,蒼生引領,庶幾息肩。是以光文皇帝身衣大布,居無重茵,后妃不衣錦綺,乘輿馬不食粟,愛民故也。陛下踐阼以來,已作殿觀四十馀所,加之軍旅數興,餽運不息,饑饉、疾疫,死亡相繼,而益思營繕,豈為民父母之意乎!今有晉遺類,西據關中,南擅江表;李雄奄有巴、蜀;王浚、劉琨窺窬肘腋;石勒、曹嶷貢稟漸疏。陛下釋此不憂,乃更為中宮作殿,豈目前之所急乎!昔太宗居治安之世,粟帛流衍,猶愛百金之費,息露臺之役。陛下承荒亂之馀,所有之地,不過太宗之二郡,戰守之備,非特匈奴、南越而已。而宮室之侈乃至于此,臣所以不敢不冒死而言也。"聰大怒曰:"朕為天子,營一殿,何問汝鼠子乎,乃敢妄言沮眾!不殺此鼠子,朕殿不成!"命左右:"曳出斬之!并其妻子同梟首東市,使群鼠共穴!"時聰在逍遙園李中堂,元達先鎖腰而入,即以鎖鎖堂下樹,呼曰:"臣所言者,社稷之計,而陛下殺臣。朱云有言:'臣得與龍逢、比干游,足矣!'"左右曳之不能動。
大司徒任顗、光祿大夫朱紀、范隆、驃騎大將軍河間王易等叩頭出血曰:"元達為先帝所知,受命之初,即引置門下,盡忠竭慮,知無不言。臣等竊祿偷安,每見之未嘗不發愧。今所言雖狂直,愿陛下容之。因諫諍而斬列卿,其如后世何!"聰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