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十 起玄黓涒灘,盡昭陽作噩,凡二年
劉后聞之,密敕左右停刑,手疏上言:"今宮室已備,無煩更營,四海未壹,宜愛民力。廷尉之言,社稷之福也,陛下宜加封賞;而更誅之,四海謂陛下何如哉!夫忠臣進諫者固不顧其身也,而人主拒諫者亦不顧其身也。陛下為妾營殿而殺諫臣,使忠良結舌者由妾,遠近怨怒者由妾,公私困弊者由妾,社稷阽危者由妾,天下之罪皆萃于妾,妾何以當之!妾觀自古敗國喪家,未始不由婦人,心常疾之。不意今日身自為之,使后世視妾由妾之視昔人也!妾誠無面目復奉巾櫛,愿賜死此堂,以塞陛下之過!"聰覽之變色。
任顗等叩頭流涕不已。聰徐曰:"朕比年已來,微得風疾,喜怒過差,不復自制。元達,忠臣也。朕未之察。諸公乃能破首明之,誠得輔弼之義也。朕愧戢于心,何敢忘之!"命顗等冠履就坐,引元達上,以劉氏表示之,曰:"外輔如公,內輔如后,朕復何憂!"賜顗等谷帛各有差,更命逍遙園曰納賢園,李中堂曰愧賢堂。聰謂元達曰:"卿當畏朕,而反使朕畏卿邪!"
西夷校尉向沈卒,眾推汶山太守蘭維為西夷校尉。維帥吏民北出,欲向巴東。成將李恭、費黑邀擊,獲之。
夏,四月,丙午,懷帝兇問至長安,皇太子舉哀,因加元服。壬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衛將軍梁芬為司徒,雍州刺史麹允為尚書左仆射、錄尚書事,京兆太守索綝為尚書右仆射、領吏部、京兆尹。是時長安城中,戶不盈百,蒿棘成林;公私有車四乘,百官無章服、印綬,唯桑版署號而已。尋以索綝為衛將軍、領太尉,軍國之事,悉以委之。
漢中山王曜、司隸校尉喬智明寇長安,平西將軍趙染帥眾赴之;詔麹允屯黃白城以拒之。
石勒使石虎攻鄴,鄴潰,劉演奔廩丘,三臺流民皆降于勒。勒以桃豹為魏郡太守以撫之;久之,以石虎代豹鎮鄴。
初,劉琨用陳留太守焦求為兗州刺史,荀藩又用李述為兗州刺史;述欲攻求,琨召求還。及鄴城失守,琨復以劉演為兗州刺史,鎮廩丘。前中書侍郎郗鑒,少以清節著名,帥高平千馀家避亂保嶧山,瑯邪王睿就用鑒為兗州刺史,鎮鄒山。三人各屯一郡,兗州吏民莫知所從。
瑯邪王睿以前廬江內史華譚為軍咨祭酒。譚嘗在壽春依周馥。睿謂譚曰:"周祖宣何故反?"譚曰:"周馥雖死,天下尚有直言之士。馥見寇賊滋蔓,欲移都以紓國難,執政不悅,興兵討之,馥死未逾時而洛都淪沒。若謂之反,不亦誣乎!"睿曰:"馥位為征鎮,握強兵,召之不入,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譚曰:"然,危而不持,當與天下共受其責,非但馥也。"
睿參佐多避事自逸,錄事參軍陳頵言于睿曰:"洛中承平之時,朝士以小心恭恪為凡俗,以偃蹇倨肆為優雅,流風相染,以至敗國。今僚屬皆承西臺馀弊,養望自高,是前車已覆而后車又將尋之也。請自今臨使稱疾者,皆免官。"睿不從。三王之誅趙王倫也,制《己亥格》以賞功,自是循而用之。頵上言:"昔趙王篡逆,惠皇失位,三王起兵討之,故厚賞以懷向義之心。今功無大小,皆以格斷,乃至金紫佩士卒之身,符策委仆隸之門,非所以重名器,正紀綱也,請一切停之!"頵出于寒微,數為正論,府中多惡之,出頵為譙郡太守。
吳興太守周玘,宗族強盛,瑯邪王睿頗疑憚之。睿左右用事者,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駕御吳人,吳人頗怨。玘自以失職,又為刁協所輕,恥恚愈甚,乃陰與其黨謀誅執政,以諸南士代之。事泄,玘憂憤而卒;將死,謂其子勰曰:"殺我者,諸傖子也;能復之,乃吾子也。"
石勒攻李惲于上白,斬之。王浚復以薄盛為青州刺史。
王浚使棗嵩督諸軍屯易水,召段疾陸眷,欲與之共擊石勒。疾陸眷不至,浚怒,以重幣賂拓跋猗盧,并檄慕容廆等共討疾陸眷。猗盧遣右賢王六修將兵會之,為疾陸眷所敗。廆遣慕容翰攻段氏,取徒河、新城,至陽樂,聞六修敗而還,翰因留鎮徒河,壁青山。
初,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北依王浚,浚不能存撫,又政法不立,士民往往復去之。段氏兄弟專尚武勇,不禮士大夫。唯慕容廆政事修明,愛重人物,故士民多歸之。廆舉其英俊,隨才授任,以河東裴嶷、北平陽耽、廬江黃泓、代郡魯昌為謀主,廣平游邃、北海逄羨、北平西方虔、西河宋奭及封抽、裴開為股肱,平原宋該、安定皇甫岌、岌弟真、蘭陵繆愷、昌黎劉斌及封弈、封裕典機要。裕,抽之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