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三十一 起昭陽協洽,盡閼逢涒灘,凡二年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后,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度,未畢數騎而冰解。至南宮,遇大風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爇火,秀對灶燎衣,馮異復進麥飯。
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乃發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后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修為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修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巨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又擊貰縣,降之。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馀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馀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于育;拜純為前將軍。進攻下曲陽,降之。眾稍合,至數萬人,復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訢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秀進拔盧奴,所過發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響應。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馀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之。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至鄗,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十萬。校尉南陽賈復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為書薦復及長史南陽陳俊于劉秀。復等見秀于柏人,秀以復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秀舍中兒犯法,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初,王莽既殺鮑宣,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茍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仆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東、并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東,擊青犢,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以捍衛并土。
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殽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薊中之亂,耿弇與劉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況,因說況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其兵。北州疑惑,多欲從之。上谷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大司馬,劉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可以歸之。"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遣恂東約彭寵,欲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詣大司馬秀。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寵以為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漢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問以所聞。生言:"大司馬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秀書,移檄漁陽,使生赍以詣寵,令具以所聞說之。會寇恂至,寵乃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與蓋延、王梁將之,南攻薊,殺王郎大將趙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