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厚土》讀后感
——這是一個何等倔強、勇敢的女子。她的勇氣,顯然來自天地良心、來自人生大道。她是清白的,在出走這件事上,她以自己受難的奇異方式,表達了對親人特殊的愛。事后大家誤解她,她不喊冤,不為自己辯解,只在自己的內心,默默面對“蒼天厚土”——她堅信,自己的苦心和大愛,蒼天可鑒、日月可昭。她不求別人理解,只求在“蒼天”和“厚土”之間,做一個良心無愧、胸懷大愛的人。所以,經過沉潭噩夢之后,她決心再次出走,這次,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李大牯遠一些,不要再影響別人的生活”,“對今后的生活,她感到自己沒有更多的要求,只要能有一個可供住宿的地方,自己養活自己,一切的一切她都滿足了。至于那個地方在哪兒,她只知道在前面,只要自己一路走下去,就能找到。”——她又一次選擇了受難,也許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開李大牯及其族人心中的倫理死結了。
就在這時候,月秀的姐姐出現在月影灣,她出于天良發現,說出了當年月秀賣身救家的實情。真相大白,但月秀已經遠行,李大牯向連綿的山野發出了悲憤而痛苦的吼聲:“一個弱女子,為了我們李家幾個男子漢不至于餓死,自我賣身,自我賣身……”原本因月秀的回來而引起的那些家族沖突、倫理裂變,還有那些愚昧、落后的觀念,都被月秀的受難精神所徹底溶解。“蒼天”“厚土”最終為月秀作了有力的辯護,天道人心再次朗現于世間,這既是人與人、人與歷史、人與大地的和解,也是一種新的敘事倫理——誠如哲學家牟宗三先生在論到《紅樓夢》、《水滸傳》的精神境界時所說:“必須饒恕一切,乃能承認一切,必須超越一切,乃能灑脫一切。”而在這種“饒恕”和“超越”的背后,一個大寫的客家女子,就這么佇立在天地之間,這是多么的令人感動和慨嘆。
我也是客家人,所以特別理解《蒼天厚土》所呈現出的這種倫理沖突和精神難題。該書除了描繪月秀、李大牯、左千葉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還見證了在社會思想、倫理裂變時期(上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客家人艱苦創業(以李大牯辦自行車輪圈廠為主線)的心靈歷程。這期間,盡管有文明和落后的沖突,有人情和法律的對峙,但在蒼天厚土的朗照下,善良正在被累積,心靈正在被滋養,困難正在被克服,愚昧正在被拋棄,客家文化那種開放、包容的氣質,在新時代里又一次煥發出自身獨特的魅力——這或許就是《蒼天厚土》一書的精神旋律。作者廖紅球對故土的深厚感情,對歷史經驗的精微處理,對一種文化精神的溫暖體認,以及他筆法的細膩、寫作立場的誠實與穩健,都是目前略顯浮躁的文壇所匱乏的。
當越來越多的作家只熱衷于書寫欲望的喧囂,《蒼天厚土》卻讓我們看到了生命的寬廣和豐富;尤其是它的仁慈與豐厚,大大擴展了我們對廣東文學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