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翻開《詩經》,濃冽的酒香從《小雅·鹿鳴》中迎面飄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香山居士在雪夜與故交共飲,坐論天下,境界悠悠,令人神往。孟浩然剛至故人的山莊,“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在一派田園風光中,杜牧終于也等不住了,“借問酒家何處有?”未待“牧童遙指杏花村,”“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的江南春景已徐徐展現在我們的眼簾。張可久的“松花釀酒,春水煎茶”雖沒有“朝海花開”的霽月光風,但我們感受到的是另一種明凈。若獨處時,東坡的“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更使我們回味。而“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卻是身處浮世的我們再難體會的天然樸真……
酒曾陪伴并見證著歷史興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悲涼慷慨的歌聲從孟德的《短歌行》中傳來,英雄醉眼回眸混亂世間,確是憂從中來,不可斷絕。痛飲未能使他尋至解脫。因為他的憂愁與抱負,不是杜康可以化解的。現實與理想間的生死矛盾,已深深融浸在這震憾千古的酒詩中。“情吞四海千鐘酒,心醉飛瓊一曲歌。”這是游戲《仙劍奇俠傳三·問情篇》中的宣傳詩。不過若以四升為一豆,五豆為一區,五區為一釜,五釜為一鐘折算,千鐘竟折合千噸,未免夸張,但我們恍若感到清香飄舞而來,御劍紅塵的他,青衫飄逸,飛花醉酒,輕攜滿袖。王翰《涼州詞》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帶給我們的是戰死沙場馬裹尸還的豪放,而“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則極盡大漠孤煙的蒼涼。遙想杜甫在《酒中八仙歌》中詠道“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避賢。宗之瀟酒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錦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于呼來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姻。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在這首如屏風緩緩展開的詩中,八幅酒者的形神躍然而出。而放歌縱酒灑脫的背后,穿過歷史云煙,何嘗未有醉客們欲忘卻世態昏濁的無奈!正如苦經安史之亂的杜甫,親歷社會黑暗和人民生活之艱辛苦楚,曾發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千古長嘆。“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酒終于停了,因為這在這之后,我們的詩人已經遠去。在42歲時棄官歸隱,躬耕終身的陶淵明,也是一位借詩酒寄懷,抗衡濁世之人,“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他的“寄酒為跡”,首開風氣,酒徒、隱士、詩人“三位一體”的樹立,已將酒滲入到文化深層。
零五年獨到西湖游歷,在曲院風荷景區內,我了解到風荷御酒坊。酒坊內的雕塑,多少再現了南宋時宮廷制酒的過程。畢竟在南宋時期,糧食的豐足,釀酒技術的成熟,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這些都促進了臨安等大都市的繁榮,也刺激了人們對酒的消費。酒稅曾經是南宋在飽受金朝侵犯,政權困難時重要的財政來源。據說北宋時期的浙江吳興人朱肱,曾寫了一部《北山酒經》。書中的北山,即是杭州西湖旁的北山。可見酒文化自古就深有內涵和依據,且看宋時的畫卷:范仲淹的“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而他舉著的另一杯濁酒,映著遍布清霜的大地,羌管聲悠悠傳來。李清照“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辛棄疾醉里挑燈,緣是為看劍,魂回夢中,幾度吹角連營。夕陽西下,去年舊亭臺邊,晏殊“一曲新詞酒一杯。”劍門道中遇微雨的陸游,在消魂的遠游中,塵衣上已滿布酒痕。蘇軾鬢已微霜,卻是酒正酣時,胸膽尚開張的他,夢想著持節云中,只是不知何日遣馮唐?柳永在今宵的醉酒終是醒了,身在何處?楊柳岸邊,曉風吹過,殘月于天。身為客人的歐陽修一棋下罷,無奈正是酒闌之際,才想起該回去了。卻不知人世已換,明月雖照徹千山,路還是那么幽暗迷人。聽,是誰在涼夜吹笛?
※本文作者:shenyadong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