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上六年級的兒子對我說:“媽,我們今天中段考試,作文是以‘愛’為話題寫作,我寫的是你。”“好兒子,怎么寫媽媽的?”我趣味盎然,“不說,想聽得有條件。”兒子端起了架子,“你也寫一篇文章,就寫我,到時咱們交換著看。”兒子,你這不是難為我嗎?在媽媽看來,你的每一個聲音都是一首詩,你的每一句話語都是一曲歌,你的每一個表情都是一幅畫,你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一支舞啊!你讓我如何描繪敘述你?“行不行,媽媽?不同意就算了。”為了滿足好奇心,知道自己在兒子作文中的偉大形象,我還是點頭同意了。只是從哪兒寫起呢?既然寫兒子,就從兒子生命伊始寫起吧。
懷兒子之前我貧血,為了能為祖國的革命事業(yè)培育出一個健康的接班人,什么菠菜、豬肝、胡蘿卜,紅棗、枸杞、阿膠漿,我是狂補一氣,直補得嘴上起泡,嗓子干啞,幾個月后終將血色素由7克補到了9克。這樣,在1993年的夏天,兒子的小生命開始孕育了。
懷兒子時,我正自修中文本科。我堅持挺著大肚子去聽課。老公有時怕不安全勸我別去,說耽誤一些課也沒事,我聽后常瞪著眼睛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必須得去,我這是為兒子胎教呢,說不定由此我還能生出個‘屈原’‘魯迅’呢。”
1994年的春天,好奇的兒子急不可耐地提前一周來到了人世。生兒子時難產(chǎn),險些子宮破裂大出血。當(dāng)聽到兒子嘹亮的第一聲啼哭后,我昏了過去。醒來睜開眼,像所有的母親一樣,我提出要看看兒子,老公嗔怪道:“看什么看,險些丟了小命,好好睡吧。”“我受這么大罪,還不是為了他?你都不讓我看看!”沖老公吼著,淚就流了下來。老公急忙把兒子抱到了我的跟前。這是一個怎樣的小生命啊!紅赤赤的小臉,在春日正午明亮的光線下,毛茸茸的胎毛依稀可辨,眼睛緊閉著,小嘴微張著,小巧的鼻子隨著呼吸輕微地翕動著。這就是我的兒子,我創(chuàng)造的奇跡,我血脈的延續(xù)!
也許是剛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太適應(yīng)吧,月子里,兒子睡顛倒了,白天搖都搖不醒,晚上卻睜著他明亮的小眼兒四處亂看。兒子不僅自己不睡,也不讓別人睡,得讓人抱著,不僅抱著,還得運動著,稍一靜止,他就會用他聲震寰宇的哭聲以示抗議。于是我和老公每天晚上輪流值班,抱著不安分的兒子在臥室客廳里來回走動,滿月后兒子睡覺正常了,我也落下了腳跟疼的月子病。后來和兒子說起這些,兒子總是耷拉著頭,小手握著我的手,愧疚地說:“媽媽,對不起!”兒子,不用說對不起,要說對不起,媽還有對不起你的事呢。
兒子一歲多時,我?guī)鹤釉趯W(xué)校操場乒乓球臺上玩,兒子玩得很興奮,把不大的球臺當(dāng)成了一個大舞臺,在上邊又唱又跳。當(dāng)時有個同事也在,看兒子自己玩得挺開心,我就與同事嘮起了家常,一不留神,兒子就從球臺上摔了下來,上牙齒咯著下嘴唇,竟咯出了一個洞,現(xiàn)在還有一個不太清晰的印痕。老公把這件事記在了“寶寶成長記事”本上。有次和兒子一道翻看到這一頁時,我有點不好意思,誰知兒子卻說:“媽,你別擔(dān)心,我不會起訴你犯玩忽職守罪。你更不用自責(zé),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肉皮松,長得更快,有意讓我摔倒的。”兒子,你可真夠大慈大悲寬宏大量啊!咱娘倆扯平了,誰也不用跟誰道歉了。
中國有句古訓(xùn):木不修不直,子不打不成器。身為教師的我自然知道對于祖宗的東西該采取“拿來主義”,但十一歲的兒子還是被我打過兩次。
第一次大約是兒子兩歲時。那天老公上班去了,保姆臨時有事走了,我急著去上課。想將兒子托付給鄰居,可怯生的兒子怎么也不跟人家。還乖巧地對我說:“媽媽,我乖,我跟媽媽去,聽媽媽講課。”沒辦法我抱著兒子背著領(lǐng)導(dǎo)偷偷來到了教室,將兒子安置在一個座位上開始上課了。那節(jié)課是在幼師班上,那些女孩兒可能見兒子可愛好玩吧,時不時地摸下兒子的小手或拽下兒子的衣襟,不一會兒子就受不住了,跳下凳子跑到了講臺前,伸開雙臂嚷著要我抱。課是沒法上了。我抱著兒子沖出教室跑進家屬區(qū)鄰居家,重重地把兒子放到地上,然后厲聲說:“媽媽還有課,你乖乖在這兒跟奶奶呆著。”說完我扭頭就想走,兒子抱住了我的一條腿,我掙了一下沒拔出腳來,我氣暈了,使勁一掙拔出腿來,并順勢一腳踢在兒子身上,兒子倒在地上,大哭起來。在兒子的哭聲中我徑直向教室跑去,沒有回頭。下課后我急忙趕到鄰居家。鄰居大媽一見我就訓(xùn)道:“有你這么當(dāng)媽的嗎?孩子才多大,你就跺他?你上課重要,孩子就不重要了?”我這才意識到,我做了件多么不該做的事。是啊,我怎么能打兒子,而且僅是一個兩歲的兒子?我緊緊把兒子抱在懷里,一疊聲的說著:“寶貝,對不起!對不起,寶貝!”那之后我總會做有關(guān)打兒子的惡夢,每次我都會流著淚從夢中醒來,醒來后我也總會重重地給自己一耳光。
※本文作者:疏桐孤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