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著說,你快要畢業了,這樣的成績如果補考沒考好,是很麻煩的。你將來還要去單位工作,技術不掌握,生存也是問題,還是繼續讀上去,中專的水平實在......
我抬起頭,看著喋喋不休的老師,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涌上來。中專生怎么了?中專生就不能生存了嗎?我鼓足了氣說,我要去普羅旺斯,我要去普羅旺斯。
她的眼神,閃爍一下,又暗下去。你要出國?去那里做什么?你有錢嗎?你只有中專文化,去國外要飯嗎?
這一系列的質問,我手足無措。不錯,她說的不錯,就算我真到了普羅旺斯又能做些什么呢?又能生存多久?
我知道她是好意,希望我繼續讀下去。
覺得委屈難耐,我低下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我的普羅旺斯,它離我是不是越來越遠了?
這一年,搬家的次數愈漸頻繁起來,從這個郊區搬到另一個郊區。回一次家需要轉3次車,我嫌麻煩,于是住校,雙休日,一個人蹲在朝北陰冷的宿舍里。小而逼仄的空間,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有時候整層樓面,只有我一個人。聽不見別人細碎的腳步,說話或者吵鬧。埋在被子里,不斷幻想普羅旺斯那明媚和諧的風景。那里的人謙和而有禮,心地善良并熱忱好客。若有一天,他們在郊外田野里,向日葵或者熏衣草叢中發現一個留著凌亂短發的中國青年,他冰冷的尸體被露水侵蝕,嘴角漾著一抹微笑,神情堅定安然,他們會否親手將他埋葬于此,讓他歸于無盡輪回呢?
我這樣想的時候,笑了出來。心理卻突然一酸,眼淚險些滑落。
若真正到了那里,看著周遭,這曼妙絕倫景色,身邊卻無人與我分享,我是否會感到徹骨的寒冷,至死的孤獨?
我又聽見那個聲音,一遍一遍。那只鳥飛旋鳴叫,它說,跟我走,去普羅旺斯。
朋友曾問過我,去普羅旺斯對于你真的那么重要嗎?你非去不可嗎?
我深思熟慮,緩緩地說,普羅旺斯是人間的天堂,也許我更為它那貼近自然舒適無憂的生活而去。我向往這樣一種自由沒有束縛的生活,每天清晨醒來,仿佛置身天堂。緩慢的生活,可以使我安定。
我想,也許前生,我就是普羅旺斯一個小小的居民呢。我接著說。
或許是一個早夭的少年,一個自殺身亡的莊園主人,一個意外死于事故的工人,又或身在異鄉終不能回歸的浪子。
我的血液里流著他,他,或他的血。靜默而奔騰,執拗而感傷。
對此,我深信不疑。
因為《普羅旺斯的一年》。我花去兩個星期的零用錢,買了其余的兩本。抱在手中,沉甸甸的。我滿心歡喜,因它們是這樣美妙的書籍,讓我一次又一次陷入它神秘面紗后的華美,不可自拔。像是一場幻覺的盛宴,連綿起伏,來勢洶洶。
我抱著三本關于普羅旺斯的書,抱著我懷揣許久的夢想,走在時光無垠的軌跡上。
我已經臨近畢業。中專畢業。
一個星期以前,學校安排統一的補課與補考,我知道這幾年中我有數門功課沒有合格。心中備覺煩擾。參加了高復,為了升學,為了實現自己夢寐以求的理想,時間來不及用。有同學取笑我,他說,你連這幾門課都沒有及格,還去讀什么高復?
我知道他沒有惡意,而我只是沉默,努力壓制心中泛濫的委屈,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去普羅旺斯,并且要長住那里。有一股沖動。
課程一天天緊張,有補課和高復沖突。某天晚上,慶祝某個朋友生日。大家醉倒一片,神智不清,彼此都清楚分明,這個生日聚會將是我們在學校中最后一次相聚用餐,不久的以后,大家各奔東西,無論未來你走的多辛苦,愛的多糾結,都不再會與對方共同分享,日后的一切都只是各自的事情,與其他人再無相干。
說起夢想,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說一畢業就回去開一家咖啡廳,眾人吆喝起來,搶著捧場。有人說,要去外地打拼,闖出一番天地,眾人豎起大拇指,贊嘆敬佩,唏噓一片。也有人開玩笑地說,一畢業馬上就結婚,原先就混亂的局面,一下子又傳出笑聲。
※本文作者:90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