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地冷了起來。昨天夜里，我在翻找舊衣服的時候，偶然在旅行包里的角落翻出了兩樣幾年前舊物：一張2002年9月從福建家里到湖南學校的火車票和三粒廣州產(chǎn)的“禾穗牌”暈車藥。記得它們都是母親幫我買的，三年前，臨行時的歡樂心情與別離時的惆悵失落，讓記憶如細絲般，一厘一絲，經(jīng)由舊物，牽引而出。舊物如新情尤在，歲月無情人有情，苦澀甜蜜其中味，宛然舊夢隔世醒。
母親買票時說：“你考上大學了，我當然也要去你的學校看一下！”
2002年高考成績公布后，我的成績并不理想，但還是上了普通本科錄取線，我便有機會坐上火車，從閩東出發(fā)，橫跨江西，直抵湖南湘西，越境三省，到拍“烏龍山剿匪記”的湘西——吉首大學求學。這是我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有意識”地坐火車，由此也得到了自出生以來的第一張火車票。雖然母親曾經(jīng)告訴我，我約一歲的時候就坐過火車了，只是我當時太小，現(xiàn)在想來，終究屬于無意識狀態(tài)，所以什么都記不清了。
家人商議讓母親送我去學校，母親也很高興，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出遠門，去買火車票的時候，她對我說：“你考上吉首大學了，我當然也要去你的學校看一下！”臨行前，母親已經(jīng)早早為我準備好了暈車藥，將它們?nèi)轿业陌铮萌肼眯邪鼈?cè)面口袋的底部，還用手拍幾拍，壓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而當時我極力主張輕裝而行，能不多帶的就不帶，為此還與她爭執(zhí)過一番，把暈車藥從包里掏了出來，她當時真的很生氣，甚至習慣性地揚起手來，說我這么大了還不懂事，但揚起的手在半空中劃個弧線，便歸置原處了。那時候的我只吃軟的，不吃硬的，為此我在初中高中還打過架，給自己和家人也帶來不少麻煩。可是，我還是清楚地記得最后是母親輕輕的一句囑咐說服了我：“你向來就怕坐汽車，火車要坐二十多個小時，有點準備，在路上會好受一些。”后來，我們還多帶了許多小東西，包括清涼油、廈門產(chǎn)的魚肝油、感冒藥、涼藥沖劑（降火藥）、指甲剪、以及經(jīng)過我與母親幾經(jīng)“斗爭”、“妥協(xié)”后所允許帶的三粒暈車藥等等，用了一個特大號的旅行箱，才把所有的東西都裝下，母親說：“現(xiàn)在買了這些東西，到學校可以用一段時間，你就不用再花錢時間到街上去買，才能安心念書。”我清楚地知道，家里并不富裕，全家人的生活安排都維系在母親一個人身上，盡管如此，她，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卻使一個經(jīng)濟開支十分有限的家庭得到了最充分的發(fā)展，二十多年來，她照顧、培養(yǎng)、并成功地把我們兩個兄弟送出家門，去遠方鍛煉，讓一個家始終保持著完整、圓滿、溫馨、和諧、儉樸而不失大方的形態(tài)，單從這一點來說，她的功勞無疑是最大的。
提著大大小小的行李，我們便坐火車了。
株洲逛街時母親對小莉說：“株洲真大，挺漂亮的！”
火車快進入湖南最大的中轉(zhuǎn)站——株洲車站的時候，我對母親說：“下車后有人接我們，是個女孩子，挺漂亮的，她叫小莉，你不會介意吧？”
母親聽后嚴肅起來，臉色也陰沉了許多，或許是經(jīng)過一夜火車轟鳴聲后產(chǎn)生的睡眠疲勞和意識惰性，她沒有一下子表現(xiàn)得非常警覺，只是用低沉的嗓子輕聲地問：“安仔啊，在高中戀談愛了？”
我聽后嚇了一跳，頃刻間便清醒了不少，畢竟心中有所隱瞞，忙說，“沒有，沒有，哪有啊，你聽誰說的？”
“沒有就好，那女孩子是怎么認識的？”母親說話時一直看著我的眼神，看得我心里直發(fā)麻，我知道她其實是在揣摩我的心理，就像平時她對我們津津樂道的那樣：“你們是我自己生下來的小孩，我不了解你們在想什么，肚子里有幾根腸子，那還有誰會知道？”好在我沒等母親揣摩透徹，便直接解釋了“所謂的實際情況”，其實七分是真實，三分是隱瞞：小莉是我高中同班女同學小超的好朋友，由于是小超是我后桌，平時交往得好，所以我來湖南念書，小超便讓在她在株洲念書的好朋友小莉來接我們了。道理說得真真切切，誠誠懇懇，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說是真話，也算是真話，實際上我還隱去了另外三分：其實我和小超高中交往確實挺多，說話也處得來，層次屬于有點好感的那種，用高中生的定義和高中生的眼光來看，應該算是“談戀愛”了，這是一種大人們不甚了解的狀態(tài)，他們知道后多半會大加鞭撻，好在母親不知道，不然，我們也不可能有人接，更不可能認識小莉了。只是我用七分真實嚴嚴實實地掩蓋了剩下的三分隱瞞，況且我也沒有給母親時間去揣摩。母親沒看能看出什么來，但愿這算是一個真實的、善意的謊言，因為我怎么也不忍心讓一個為了孩子任勞任怨的母親還要為孩子所犯下的種種無知之錯而動氣發(fā)火，而勞心傷神。
※本文作者：truemanb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