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余恨,苦雨無情。間或一輪馬蹄聲搗碎寂靜的夜。遠處簾櫳半夜燈,略帶些許昏黃,自鎖窗斜漏而出,百無聊賴地落照在寒磣的街頭,顯得格外突兀。
寒風吹急雨,冷雨砌朱窗。簾內一素衣女子,菱花映照出半面芙蓉。娥眉婉轉,斂著些雨恨云愁;風鬟輕卷,約束得燕慵鶯懶。纖指連翻,針飛線走,錦帕上一株雪梅與一叢翠竹交染得恰倒好處。
“值此深夜,那一襲青衫若在身側伏案疾書,又該勸我歇息了。”女子心下嘀咕著,嘴角的溫柔伴著霧空的蘇合香霧輕盈回旋……
一往情深深幾許?
雁柱十三弦,自寶箏弦斷,怎覓鸞膠續湘弦?如今,惟有這一副針線差可寄托一點情思。寒沁羅衣時,拈針揀線,一針一腸斷,一線一相思。待這幅梅竹圖完工,又該是來年春歸了罷!窗幽心意亂,秋心對空床,總怨繡閣深沉。只不知燕歸人不回時情何以堪!
憶起日前一氣填罷數十闕《憶王孫》,不知自己緣何這般癡傻。夢回芳草思依依,王孫歸不歸?秋水望斷長天雁,王孫知不知?
“夜寒獨對芳菲景,總輸他,魂牽夢縈。”女子噓聲而起,鋪開一尺彩縑,援筆而成一闕《燕歸來》:
簫瑟瑟,雨凄凄。驛路車馬稀。一片相思誰個惜?煙籠淚濕衣。
爐香散,繡行亂,翠竹寒梅交染。挑針捻線數芳菲,夢中疑幾回?
她卻不知此時長安城的夜深沉得令人發怵。
雖是既望之夜,奈何云涌月華收,蒼穹充塞著若有若無的落寞。男子性喜清幽,好容易耐到笙歌散盡游人去,方才袖一管紫簫迎風沒入靜夜中。
曠野無塵,懷采薇而長歌,“昔我往矣,楊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