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列傳第二十二
漢興,有尉律學,復教以籀書,又習八體,試之課最,以為尚書史。書省字不正,輒舉劾焉。又有草書,莫知誰始,其形書雖無厥誼,亦是一時之變通也。孝宣時,召通《倉頡》讀者,獨張敞從受之。涼州刺史杜業、沛人爰禮講學,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時,征禮等百余人說文字于未央宮中,以禮為小學元士。黃門侍郎揚雄采以作《訓纂篇》。及亡新居攝,自以運應制作,大司馬甄豐校文字之部,頗改定古文。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三曰篆書,云小篆也;四曰佐書,秦隸書也;五曰繆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鳥蟲,所以幡信也。壁中書者,魯恭王壞孔子宅而得《尚書》、《春秋》、《論語》、《孝經》也。又北平侯張倉獻《春秋左氏傳》,書體與孔氏相類,即前代之古文矣。后漢郎中扶風曹喜號曰工篆,小異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學,皆其法也。又詔侍中賈逵修理舊文,殊藝異術,王教一端,茍有可以加于國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許慎古學之師也。后慎嗟時人之好奇,嘆俗儒之穿鑿,故撰《說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終亥,各有部屬,可謂類聚群分,雜而不越,文質彬彬,最可得而論也。左中郎將陳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為古今雜形,詔于太學立石碑,刊載《五經》,題書楷法,多是邕書也。后開鴻都,書畫奇能,莫不云集。時諸方獻篆,無出邕者。
魏初,博士清河張揖著《埤倉》、《廣雅》、《古今字詁》。究諸《埤》、《廣》,綴拾遺漏,增長事類,抑亦于文為益者。然其《字詁》,方之許篇,古今體用,或得或失。陳留邯鄲淳亦與揖同,博開古藝,特善《倉》、《雅》。許氏字指、八體、六書,精究閑理,有名于揖。以書教諸皇子。又建《三字石經》于漢碑西,其文蔚煥,三體復宣。校之《說文》,篆、隸大同,而古字少異。又有京兆韋誕、河東衛覬二家,并號能篆。當時臺觀榜題,寶器之銘,悉是誕書。咸傳之子孫,世稱其妙。晉世義陽王典祠令任城呂忱表上《字林》六卷,尋其況趣,附托許慎《說文》,而按偶章句,隱別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隸,不差篆意也。忱弟靜別放故左校令李登《聲類》之法,作《韻集》五卷,使宮、商、角、徵、羽各為一篇,而文字與兄便是魯、衛,音讀楚、夏,時有不同。皇魏承百王之季,紹五運之緒。世易風移,文字改變,篆形謬錯,隸體失真。俗學鄙習,復加虛造。巧談辯士,以意為疑,炫惑于時,難以厘改。乃曰:追來為歸,巧言為辯,小免為,神嵒為蠶。如斯甚眾,皆不合孔氏古書、史籀《大篆》、許氏《說文》、《石經》三字也。凡所關古,莫不惆悵焉。嗟夫!文字者六籍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以識古。
臣六世祖瓊,家世陳留,往晉之初,與從父兄俱受學于衛覬,古篆之法,《倉》、《雅》、《方言》、《說文》之誼,當時并收善譽。而祖遇洛陽之亂,避地河西,數世傳習,斯業所以不墜也。世祖太延中,牧犍內附,臣亡祖文威杖策歸國,奉獻五世傳掌之書,古篆八體之法。時蒙褒錄,敘列于儒林,官班文省,家號世業。
暨臣闇短,識學庸薄,漸漬家風,有忝無顯。是藉六世之資,奉遵祖考之訓,竊慕古人之軌,企踐儒門之轍。求撰集古來文字,以許慎《說文》為主,及孔氏《尚書》、《五經音注》、《籀篇》、《爾雅》、《三倉》、《凡將》、《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倉》、《廣雅》、《古今字詁》、《三字石經》、《字林》、《韻集》、諸賦文字有六書之誼者,以類編聯,文無復重,統為一部。其古籀、奇惑、俗隸諸體,咸使班于篆下,各有區別。詁訓假借之誼,僉隨文而解;音讀楚、夏之聲,并逐字而注。其所不知者,則闕如也。脫蒙遂許,冀省百氏之觀,而同文字之域。典書秘書所須之書,乞垂敕給;并學士五人嘗習文字者,助臣披覽;書生各五人,專令抄寫。侍中、黃門、國子祭酒一月一監,誣議疑隱,庶無紕繆。所撰名目,伏聽明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