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傳第十五
躬既親近,數進見言事,論議亡所避。眾畏其口,見之仄目。躬上疏歷詆公卿大臣,曰:“方今丞相王嘉健而蓄縮,不可用。御史大夫賈延墮弱不任職。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皆外有直項之名,內實騃不曉政事。諸曹以下仆脩不足數。卒有強弩圍城,長戟指闕,陛下誰與備之?如使狂夫嘄謼于東崖,匈奴飲馬于渭水,邊竟雷動,四野風起,京師雖有武蜂精兵,未有能窺左足而先應者也。軍書交馳而輻湊,羽檄重跡而押至,小夫忄耎臣之徒憒眊不知所為。其有犬馬之決者,仰藥而伏刃,雖加夷滅之誅,何益禍敗之至哉!”
躬又言:“秦開鄭國渠以富國強兵,今京師土地肥饒,可度地勢水泉,廣溉灌之利。”天子使躬持節領護三輔都水。躬立表,欲穿長安城,引漕注太倉下以省轉輸。議不可成,乃止。
董賢貴幸日盛,丁、傅害其寵,孔鄉侯晏與躬謀,欲求居位輔政。會單于當來朝,遣使言病,愿朝明年。躬因是而上奏,以為“單于當以十一月入塞,后以病為解,疑有他變。烏孫兩昆彌弱,卑爰疐強盛,居強煌之地,擁十萬之眾,東結單于,遣子往侍。如因素強之威,循烏孫就屠之跡,舉兵南伐,并烏孫之勢也。烏孫并,則匈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詐為卑爰疐使者來上書曰:‘所以遣子侍單于者,非親信之也,實畏之耳。唯天子哀,告單于歸臣侍子。愿助戊己校尉保惡都奴之界。’因下其章諸將軍,今匈奴客聞焉。則是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者也。”
書奏,上引見躬,召公卿將軍大議。左將軍公孫祿以為“中國常以威信懷伏夷狄,躬欲逆詐造不信之謀,不可許。且匈奴賴先帝之德,保塞稱蕃。今單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賀,遣使自陳,不失臣子之禮。臣祿自保沒身不見匈奴為邊境憂也。”躬掎祿曰:“臣為國家計幾先,謀將然,豫圖未形,為萬世慮。而左將軍公孫祿欲以其犬馬齒保目所見。臣與祿異議,未可同日語也。”上曰:“善。”乃罷群臣,獨與躬議。
因建言:“往年熒惑守心,太白高而芒光,又角星茀于河鼓,其法為有兵亂。是后訛言行詔籌,經歷郡國,天下騷動,恐必有非常之變。可遣大將軍行邊兵,敕武備,斬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厭應變異。”上然之,以問丞相。丞相嘉對曰:“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下民微細,猶不可詐,況于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見異,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覺悟反正,推誠行善。民心說而天意得矣。辯士見一端,或妄以意傅著星歷,虛造匈奴、烏孫、西羌之難,謀動干戈,設為權變,非應天之道也。守相有罪,車馳詣闕,交臂就死,恐懼如此,而談說者云,動安之危,辯口快耳,其實未可從。夫議政者,苦其諂諛傾險辯慧深刻也。諂諛則主德毀,傾險則下怨恨,辯慧則破正道,深刻則傷恩惠。昔秦繆公不從百里奚、蹇叔之言,以敗其師,悔過自責,疾詿誤之臣,思黃發之言,名垂于后世。唯陛下觀覽古戒,反復參考,無以先人之語為主。”
上不聽,遂下詔曰:“間者災變不息,盜賊眾多,兵革之征,或頗著見。未聞將軍惻然深以為意,簡練戎士,繕修干戈。器用盬惡,孰當督之!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將軍與中二千石舉明習兵法有大慮者各一人,將軍二人,詣公車。”就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衛將軍,陽安侯丁明又為大司馬票騎將軍。
是日,日有食之,董賢因此沮躬、晏之策。后數日,收晏衛將軍印綬,而丞相御史奏躬罪過。上繇是惡躬等,下詔曰:“南陽太守方陽侯寵,素亡廉聲,有酷惡之資,毒流百姓。左曹光祿大夫宜陵侯躬,虛造許諼之策,欲以詿誤朝廷。皆交游貴戚,趨權門,為名。其免躬、寵官,遣就國。”
躬歸國,未有第宅,寄居丘亭。奸人以為侯家富,常夜守之。躬邑人河內掾賈惠往過躬,教以祝盜方,以桑東南指枝為匕,畫北斗七星其上,躬夜自被發,立中庭,向北斗,持匕招指祝盜。人有上書言躬懷怨恨,非笑朝廷所進,候星宿,視天子吉兇,與巫同祝詛。上遣侍御史、廷尉監逮躬,系雒陽詔獄。欲掠問,躬仰天大呼,因僵仆。吏就問,云咽已絕,血從鼻耳出。食頃,死。黨友謀議相連下獄百余人。躬母圣,坐祠灶禍詛上,大逆不道。圣棄市,妻充漢與家屬徙合浦。躬同族親屬素所厚者,皆免廢錮。哀帝崩,有司奏:“方陽侯寵及右師譚等,皆造作奸謀,罪及王者骨肉,雖蒙赦令,不宜處爵位,在中土。”皆免寵等,徙合浦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