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七 黨錮列傳第五十七
滂后事釋,南歸。始發京師,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數千兩。同囚鄉人殷陶、黃穆,亦免俱歸,并衛侍于滂,應對賓客。滂顧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里。
初,滂等系獄,尚書霍谞理之。及得免,到京師,往候谞而不為謝。或有讓滂者。對曰:"昔叔向嬰罪,祁奚救之,未聞羊舌有謝恩之辭,祁老有自伐之色。"竟無所言。
建寧二年,遂大誅黨人,詔下急捕滂等。督郵吳導至縣,抱詔書,閉傳舍,伏床而泣。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謂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時年三十三。
論曰:李膺振拔污險之中,蘊義生風,以鼓動流俗,激素行以恥威權,立廉尚以振貴勢,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概,波蕩而從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至于子伏其死而母歡其義。壯矣哉!子曰:"道之將廢也與?命也!"
尹勛字伯元,河南鞏人也。家世衣冠。伯父睦為司徒,兄頌為太尉,宗族多居貴位者,而勛獨持清操,不以地勢尚人。州郡連辟,察孝廉,三遷邯鄲令,政有異跡。后舉高第,五遷尚書令。及桓帝誅大將軍梁冀,勛參建大謀,封都鄉侯。遷汝南太守。上書解釋范滂、袁忠等黨議禁錮。尋征拜將作大匠,轉大司農。坐竇武等事,下獄自殺。
蔡衍字孟喜,汝南項人也。少明經講授,以禮讓化鄉里。鄉里有爭訟者,輒詣衍決之,其所平處,皆曰無怨。
舉孝廉,稍遷冀州刺史。中堂侍具瑗托其弟恭舉茂才,衍不受,乃收赍書者案之。又劾奏河間相曹鼎臧罪千萬。鼎者,中堂侍騰之弟也。騰使大將軍梁冀為書請之,衍不答,鼎竟坐輸作左校。乃征衍拜議郎、符節令。梁冀聞衍賢,請欲相見,衍辭疾不往,冀恨之。時南陽太守成瑨等以收糾宦官考廷尉,衍與議郎劉瑜表救之,言甚切厲,坐免官還家,杜門不出。靈帝即位,復拜議郎,會病卒。
羊陟字嗣祖,太山梁父人也。家世冠族。陟少清直有學行,舉孝廉,辟太尉李固府,舉高第,拜侍御史。會固被誅,陟以故吏禁錮歷年。復舉高第,再遷冀州刺史。奏案貪濁,所在肅然。又再遷虎賁中郎將、城門校尉,三遷尚書令。時,太尉張顥、司徒樊陵、大鴻臚郭防、太仆曹陵、大司農馮方并與宦豎相姻私,公行貨賂,并奏罷黜之,不納。以前太尉劉寵、司隸校尉許冰、幽州刺史楊熙、涼州刺史劉恭、益州刺史龐艾清亮在公,薦舉升進。帝嘉之。拜陟河南尹。計日受奉,常食干飯茹菜,禁制豪右,京師憚之。會黨事起,免官禁錮。卒于家。
張儉字元節,山陽高平人,趙王張耳之后也。父成,江夏太守,儉初舉茂才,以刺史非其人,謝病不起。
延熹八年,太守翟超請為東部督郵。時中常侍侯覽家在防東,殘暴百姓,所為不軌。儉舉劾覽及其母罪惡,請誅之。覽遏絕章表,并不得通,由是結仇。鄉人朱并,素性佞邪,為儉所棄,并懷怨恚,遂上書告儉與同郡二十四人為黨,于是刊章討捕。儉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后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謂曰:"張儉知名天下,而亡非其罪。縱儉可得,寧忍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自專仁義?"篤曰:"篤雖好義,明廷今日載其半矣。"欽嘆息而去。篤因緣送儉出塞,以故得免。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宗親并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
中平元年,黨事解,乃還鄉里。大將軍、三公并辟,又舉敦樸,公車特征,起家拜少府,皆不就。獻帝初,百姓饑荒,而儉資計差溫,乃傾竭財產,與邑里共之,賴其存者以百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