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 列傳第四十八
云翼天性雅重,自律甚嚴,其待人則寬,與人交分一定,死生禍福不少變。其于國家之事,知無不言。貞祐中,主兵者不能外御而欲取償于宋,故頻歲南伐。有言之者,不謂之與宋為地,則疑與之有謀。至于宰執,他事無不言者,獨南伐則一語不敢及。云翼乃建言曰:“國家之慮,不在于未得淮南之前,而在城既得淮南之后。蓋淮南平則江之北盡為戰地,進而爭利于舟楫之間,恐勁弓良馬有不得騁者矣。彼若扼江為屯,潛師于淮以斷餉道,或決水以潴淮南之地,則我軍何以善其后乎。”及時全倡議南伐,宣宗以問朝臣,云翼曰:“朝臣率皆諛辭,天下有治有亂,國勢有弱有強,今但言治而不言亂,言強而不言弱,言勝而不言負,此議論所以偏也。臣請兩言之。夫將有事于宋者,非貪其土地也,第恐西北有警而南又綴之,則我三面受敵矣,故欲我師乘勢先動,以阻其進。借使宋人失淮,且不敢來,此戰勝之利也。就如所料,其利猶未可必然。彼江之南其地尚廣,雖無淮南豈不能集數萬之眾,伺我有警而出師耶。戰而勝且如此,如不勝害將若何。且我以騎當彼之步,理宜萬全,臣猶恐其有不敢恃者。蓋今之事勢與泰和不同。泰和以冬征,今我以夏往,此天時之不同也。冬則水涸而陸多,夏則水潦而涂淖,此地利之不同也。泰和舉天下全力,驅飐軍以為前鋒,今能之乎?此人事之不同也。議者徒見泰和之易,而不知今日之難。請以夏人觀之,向日弓箭手之在西邊者,一遇敵則搏而戰、袒而射,彼已奔北之不暇,今乃陷吾城而虜守臣,敗吾軍而禽主將。曩則畏我如彼,今則侮我如此。夫以夏人既非前日,奈何以宋人獨如前日哉。愿陛下思其勝之之利,又思敗之之害,無悅甘言,無貽后悔。”章奏不報。時全果大敗于淮上,一軍全沒。宣宗責諸將曰:“當使我何面目見楊云翼耶?”
河朔民十有一人為游騎所迫,泅河而南,有司論罪當死,云翼曰:“法所重私渡者,防奸偽也。今平民為兵所迫,奔入于河,為逭死之計耳。今使不死于敵而死于法,后惟從敵而已。”宣宗悟,盡釋之。哀宗以河南旱,詔遣官理冤獄,而不及陜西,云翼言:“天地人通為一體,今人一支受病則四體為之不寧,豈可專治受病之處而置其余哉。”朝廷是之。
司天有以《太乙新歷》上進者,尚書省檄云翼參訂,摘其不合者二十余條,歷家稱焉。所著文集若干卷,校《大金禮儀》若干卷,《續通鑒》若干卷,《周禮辨》一篇,《左氏》、《莊》、《列賦》各一篇,《五星聚井辨》一篇,《縣象賦》一篇,《勾股機要》、《象數雜說》等著藏于家。
趙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陽人也。幼穎悟,讀書若夙習。登大定二十五年進士第,調安塞簿,以課最遷邯鄲令,再遷唐山。丁父憂,用薦者起復南京路轉運司都勾判官。明昌六年,入為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上書論宰相胥持國當罷,宗室守貞可大用。章宗召問,言頗差異,于是命知大興府事內族膏等鞫之。秉文初不肯言,詰其仆,歷數交游者,秉文乃曰:“初欲上言,嘗與修撰王庭筠、御史周昂、省令史潘豹、鄭贊道、高坦等私議。”庭筠等皆下獄,決罰有差。有司論秉文上書狂妄,法當追解,上不欲以言罪人,遂特免焉。當時為之語曰:“古有朱云,今有秉文,朱云攀檻,秉文攀人。”士大夫莫不恥之。坐是久廢,后起為同知岢嵐軍州事,轉北京路轉運司支度判官。承安五年冬十月,陰晦連日,宰相張萬公入對,上顧謂萬公曰:“卿言天日晦冥,亦猶人君用人邪正不分,極有理。若趙秉文曩以言事降授,聞其人有才藻,工書翰,又且敢言,朕非棄不用,以北邊軍事方興,姑試之耳。”泰和二年,召為戶部主事,遷翰林修撰。十月,出為寧邊州刺史。三年,改平定州。前政苛于用刑,每聞赦將至,先掊賊死乃拜赦,而盜愈繁。秉文為政,一從寬簡,旬月盜悉屏跡。歲饑,出祿粟倡豪民以賑,全活者甚眾。
大安初,北兵南向,召秉文與待制趙資道論備邊策,秉文言:“今我軍聚于宣德,城小,列營其外,涉暑雨,器械弛敗,人且病,俟秋敵至將不利矣。可遣臨潢一軍搗其虛,則山西之圍可解,兵法所謂‘出其不意、攻其必救’者也。”衛王不能用,其秋宣德果以敗聞。尋為兵部郎中,兼翰林修撰,俄轉翰林直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