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七 列傳第六十五
杜時升,字進之,霸州信安人。博學知天文,不肯仕進。承安、泰和間,宰相數薦時升可大用。時升謂所親曰:“吾觀正北赤氣如血,東西亙天,天下當大亂,亂而南北當合為一。消息盈虛,循環無端,察往考來,孰能違之。”是時,風俗侈靡,紀綱大壞,世宗之業遂衰。時升乃南渡河,隱居嵩、洛山中,從學者甚眾。大抵以“伊洛之學”教人自時升始。正大間,大元兵攻潼關,拒守甚堅,眾皆相賀,時升曰:“大兵皆在秦、鞏間,若假道于宋,出襄、漢入宛、葉,鐵騎長驅勢如風雨,無高山大川為之阻,土崩之勢也!表曋,大元兵果自饒峰關涉襄陽出南陽,金人敗績于三峰山,汴京不守,皆如時升所料云。正大末,卒。
郝天挺,字晉卿,澤州陵川人。早衰多疾,厭于科舉,遂不復充賦。太原元好問嘗從學進士業,天挺曰:“今人賦學以速售為功,六經百家分磔緝綴,或篇章句讀不之知,幸而得之,不免為庸人。”又曰:“讀書不為藝文,選官不為利養,唯通人能之!庇衷唬骸敖裰硕嘁载潝,皆苦饑寒不能自持耳。丈夫不耐饑寒,一事不可為。子以吾言求之,科舉在其中矣!被蛟唬骸耙源藢W進士無乃戾乎?”天挺曰:“正欲渠不為舉子爾!必懙v中,居河南,往來淇衛間。為人有崖岸,耿耿自信,寧落魄困窮,終不一至豪富之門。年五十,終于舞陽。
薛繼先,字曼卿。南渡后,隱居洛西山中,課童子讀書。事母孝,與人交謙遜和雅,所居化之。子純孝,字方叔,有父風。有詐為曼卿書就方叔取物者,曼卿年已老狀貌如少者,客不知其為曼卿而以為方叔也,而與之書,曼卿如所取付之。監察御史石玠行部過曼卿,曼卿不之見;蜓裕骸熬螣o鄉曲情。”曼卿曰:“君未之思耳。凡今時政未必皆善,御史一有所劾,將謂自我發之。同惡相庇,他日并鄉里必有受禍者!逼湮飞鹘源祟悺H沙街畞y,病沒宜陽。
高仲振,字正之,遼東人。其兄領開封鎮兵,仲振依之以居。既而以家業付其兄,挈妻子入嵩山。博極群書,尤深《易》《皇極經世》學。安貧自樂,不入城市,山野小人亦知敬之。嘗與其弟子張潛、王汝梅行山谷間,人望之翩然如仙。或曰仲振嘗遇異人教以養生術,嘗終日燕坐,骨節戛戛有聲,所談皆世外事,有扣之者輒不復語云。
張潛,字仲升,武清人。幼有志節,慕荊軻、聶政為人,年三十始折節讀書。時人高其行誼,目曰“張古人!焙罂歪律,從仲振受《易》。年五十,始娶魯山孫氏,亦有賢行,夫婦相敬如賓,負薪拾穗,行歌自得,不知其貧也。鄰里有為潛種瓜者,及熟讓潛,潛弗許,竟分而食之。嘗行道中拾一斧,夫婦計度移時,乃持歸訪其主還之。里有兄弟分財者,其弟曰:“我家如此,獨不畏張先生知耶?”遂如初。天興間,潛挈家避兵少室,乃不食七日死,孫氏亦投絕澗死焉。
王汝梅,字大用,大名人。始由律學為伊陽簿,秩滿,遂隱居不仕。性嗜書,動有禮法。生徒以法經就學者,兼授以經學。諸生服其教,無敢為非義者。同業嘗憫其貧,時周之,皆謝不受。后不知所終。
宋可,字予之,武陟人。其姑適大族槁氏,貞祐之兵,夫及子皆死於難。姑以白金五十笏遺可,可受不辭。其后姑得槁氏疏族立為后,挈之省外家。可乃置酒會鄉鄰,謂姑曰:“姑往時遺可以金,可以槁氏無子故受之。今有子矣,此金槁氏物,非姑物也,可何名取之!币蚝羝拮郁ń饸w之,鄉里用是重之。未幾,北兵駐山陽,軍中有聞可名者,訪知所在,質其子,使人招之曰:“從我者禍福共之,不然,汝子死矣。”親舊競勸之往,可皆謝不從,曰:“吾有子無子,與吾兒死生,皆有命焉。豈以一子故,并平生所守者亡之!焙缶挂詿o子。
辛愿,字敬之,福昌人。年二十五始知讀書,取《白氏諷諫集》自試,一日便能背誦。乃聚書環堵中讀之,至《書伊訓》、《詩河廣》頗若有所省,欲罷不能,因更致力焉。由是博極書史,作文有繩尺,詩律精嚴有自得之趣。性野逸,不修威儀,貴人延客,麻衣草屨、足脛赤露坦然于其間,劇談豪飲,傍若無人。嘗謂王郁曰:“王侯將相,世所共嗜者,圣人有以得之亦不避。得之不以道,與夫居之不能行己之志,是欲澡其身而伏于廁也。是難與他人道,子宜保之。”其志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