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志第十

　　侍中尚書令司空魯公臣賈充、侍中尚書仆射奉車都尉大梁侯臣盧欽、尚書新沓伯臣山濤、尚書奉車都尉平春侯臣胡威、尚書劇陽子臣魏舒、尚書堂陽子臣石鑒、尚書豐樂亭侯臣杜預(yù)稽首言：禮官參議博士張靖等議，以為"孝文權(quán)制三十六日之服，以日易月，道有污隆，禮不得全，皇太子亦宜割情除服"。博士陳逵等議，以為"三年之喪，人子所以自盡，故圣人制禮，自上達(dá)下。是以今制，將吏諸遭父母喪，皆假寧二十五月。敦崇孝道，所以風(fēng)化天下。皇太子至孝著于內(nèi)，而衰服除于外，非禮所謂稱情者也。宜其不除。"

　　臣?xì)J、臣舒、臣預(yù)謹(jǐn)案靖、逵等議，各見所學(xué)之一端，未曉帝者居喪古今之通禮也。自上及下，尊卑貴賤，物有其宜。故禮有以多為貴者，有以少為貴者，有以高為貴者，有以下為貴者，唯其稱也。不然，則本末不經(jīng)，行之不遠(yuǎn)。天子之與群臣，雖哀樂之情若一，而所居之宜實(shí)異，故禮不得同。《易》曰"上古之世喪期無數(shù)"，《虞書》稱"三載四海遏密八音"，其后無文。至周公旦，乃稱"殷之高宗諒闇三年不言"。其傳曰"諒，信也；闇，默也"。下逮五百余歲，而子張疑之，以問仲尼。仲尼答云："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三年。"周景王有后、世子之喪，既葬除喪而樂。晉叔向譏之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弗遂，宴樂已早，亦非禮也。"此皆天子喪事見于古文者也。稱高宗不云服喪三年，而云諒闇三年，此釋服心喪之文也。譏景王不譏其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yīng)除，而違諒闇之節(jié)也。堯崩，舜諒闇三年，故稱遏密八音。由此言之，天子居喪，齊斬之制，菲杖绖帶，當(dāng)遂其服。既葬而除，諒闇以終之，三年無改父之道，故百官總已聽于冢宰。喪服已除，故稱不言之美，明不復(fù)寢苫枕塊，以荒大政也。《禮記》："三年之喪，自天子達(dá)。"又云："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又云："端衰喪車皆無等。"此通謂天子居喪，衣服之節(jié)同于凡人，心喪之禮終于三年，亦無服喪三年之文。然繼體之君，猶多荒寧。自從廢諒闇之制，至令高宗擅名于往代，子張致疑于當(dāng)時，此乃賢圣所以為譏，非譏天子不以服終喪也。

　　秦燔書籍，率意而行，亢上抑下。漢祖草創(chuàng)，因而不革。乃至率天下皆終重服，旦夕哀臨，經(jīng)罹寒暑，禁塞嫁娶飲酒食肉，制不稱情。是以孝文遺詔，斂畢便葬，葬畢制紅禫之除。雖不合高宗諒闇之義，近于古典，故傳之后嗣。于時預(yù)修陵廟，故斂葬得在浹辰之內(nèi)，因以定制。近至明帝，存無陵寢，五旬乃葬，安在三十六日。此當(dāng)時經(jīng)學(xué)疏略，不師前圣之病也。魏氏革命，以既葬為節(jié)，合于古典，然不垂心諒闇，同譏前代。自泰始開元，陛下追尊諒闇之禮，慎終居篤，允臻古制，超絕于殷宗，天下歌德，誠非靖等所能原本也。

　　天子諸侯之禮，當(dāng)以具矣。諸侯惡其害己而削其籍，今其存者唯《士喪》一篇，戴圣之記雜錯其間，亦難以取正。天子之位至尊，萬機(jī)之政至大，群臣之眾至廣，不同之于凡人。故大行既葬，祔祭于廟，則因疏而除之。己不除則群臣莫敢除，故屈己以除之。而諒闇以終制，天下之人皆曰我王之仁也。屈己以從宜，皆曰我王之孝也。既除而心喪，我王猶若此之篤也。凡等臣子，亦焉得不自勉以崇禮。此乃圣制移風(fēng)易俗之本，高宗所以致雍熙，豈惟衰裳而已哉！

　　若如難者，更以權(quán)制自居，疑于屈伸厭降，欲以職事為斷，則父在為母期，父卒三年，此以至親屈于至尊之義也。出母之喪，以至親為屬，而長子不得有制，體尊之義，升降皆從，不敢獨(dú)也。《禮》：諸子之職，掌國子之倅。國有事則帥國子而致之太子，唯所用之。《傳》曰，"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jiān)國"，不無事矣。《喪服》母為長子，妻為夫，妾為主，皆三年。內(nèi)宮之主，可謂無事、揆度漢制，孝文之喪，紅禫既畢，孝景即吉于未央，薄后、竇后必不得齊斬于別宮，此可知也。況皇太子配貳至尊，與國為體，固宜遠(yuǎn)遵古禮，近同時制，屈除以寬諸下，協(xié)一代之成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