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七十九 列傳第一百二十九
會朱全忠誅秦宗權,安居受殺李克恭,以潞州降全忠。幽州李匡威、云州赫連鐸等奏請出軍討太原。詔四品以上官議,皆言:"國祚未安,不宜生事。假如得太原,亦非國家所有。"濬議曰:"先帝頻至播越,王室不寧。原其亂階,由克用、全忠之矛盾也。請因其奏,乘全忠立功,可斷兩雄之勢。"上曰:"收復之功,克用第一。今乘其危困而加兵,諸侯其謂我何?"濬懇論用兵之利害,蓋欲示外勢而擠復恭也。上旨未決。宰臣孔緯曰:"張濬所陳,萬代之利也。陛下所惜,即日之利也。以臣所料,師渡河而賊必自破。昨計度軍中轉餉犒勞,一二年間,必無闕事,陛下斷意行之。"
既二相俱論,乃以濬為河東行營兵馬都招討宣慰使,以京兆尹孫揆副之。仍授揆昭義節度使,華州韓建為供軍使,朱全忠為太原西南面招討使,李匡威、赫連鐸為太原東北面招討使。全忠以汴軍三千為濬牙隊。大順元年六月,濬率軍五十二都,兼邠寧、鄜、夏雜虜共五萬人騎,發自京師。昭宗御安喜樓臨送,濬酒酣泣奏曰:"陛下動為賊臣掣肘,臣所以誓死憤惋,為陛下除其僣逼。"楊復恭聞之不悅。中尉內使餞于長樂,復恭奉卮酒屬濬,濬辭曰:"圣人賜酒,已醉矣。"復恭戲曰:"相公握禁兵,擁大蒐,獨當一面,不領復恭意作面子耶!"濬笑曰:"賊平之后,方見面子。"復恭銜之。
時汴、華、邠、岐之師渡河,會濬于晉州。汴將朱崇節權知潞州事,太原將李存孝攻之。濬慮賊平汴人據昭義,乃令孫揆分兵赴鎮,中使韓歸范送旌節至軍。八月,揆與歸范赴潞州。至潞,并為存孝擒送太原。九月,汴將葛從周棄潞州。十月,濬軍至陰地,邠、岐、華三鎮之師營平陽。李存孝擊之,一戰而敗,委兵仗潰散。進攻晉州。數日,中夜濬斂眾遁走。比曙,喪師殆半。存孝進收晉、絳、慈、隰等州。濬狼狽由含山逾王屋,出河清,拆屋木縛筏濟河,部下離散將盡。李克用上章論訴曰:
晉州長寧關使張承暉于當道錄到張濬榜并詔曰,張濬充招討制置使,令率師討臣,兼削臣屬籍官爵者。臣誠冤誠憤,頓首,頓首!伏以宰臣張濬欺天蔽日,廊廟不容。讒臣于君,奪臣之位。憑燕帥妄奏,與汴賊結恩;矯托皇威,擅宣王命,征集師旅,撓亂乾坤。誤陛下中興之謀,資黔黎重傷之困。臣實何罪,而陛下伐之?此則宰臣持權,面欺陛下。
況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徐方,救荊楚,收鳳闕,碎梟巢,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佩白玉之璽。臣之屬籍,懿皇所賜;臣之師律,先帝所命。臣無逆節,濬討何名?陛下若厭逐功臣,欲用文吏,自可遷臣封邑,以侯就第。奈何加諸其罪,孰肯無詞?若以臣云中之伐,獲罪于時,則拓拔思恭取鄜、延,朱全忠侵徐、鄆,陛下何不討之?假令李孝德不忠于主,伐之為是,則朱瑄、時溥有何罪耶?此乃同坐而異名,賞彼而誅此,使天下藩服,強者扼腕,弱者自動,流言竊議,為臣怨嗟,固非中興之術也。
且陛下阽危之秋,則獎臣為韓、彭、伊、霍;既安之后,罵臣曰戎、羯、蕃、夷。海內握兵立事如臣者眾矣,寧不懼陛下他時之罵哉?臣昨遇燕軍,以禮退舍。匡威淺昧,厚自矜夸,乃言臣中矢石,覆士卒。致內外吠聲一發,短謀競陳,誤陛下君臣之分。況命官選將,自有典刑,不必幸臣之弱而后取之。倘臣延期挺命,尚固一方,彼實何顏以見陛下。此則奸邪朋黨,輕弄邦典,陛下凝旒端扆,何由知之?今張濬既以出軍,微臣固難束手。臣便欲叫閽,輕騎面叩玉階,訴邪佞于陛下之彤墀,納詔命于先皇之宗廟,然后束身司敗,甘處憲章。
時克用令所擒中使奉表,表至而濬敗,朝廷聳震,制曰:
漢武因恭儉富庶之后,建置朔方,孫弘沮之,十不得一。而良史以弘有宰相體者,誠以愛人治國為先,拓境開疆為末。及孝宣值雄才削平之余,將議北征,魏相爭之,五將尋罷。果致中興,號為賢輔。況朕承天厭兵戈之后,人思休息之時。敢望皋、夔,共成堯日;庶幾孫、魏,粗及漢年。茍易于斯,如何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