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七十九 列傳第一百二十九
光祿大夫、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上柱國、清河郡開國伯、食邑一千二百戶、充河東行營諸道兵馬招討制置等使張濬,早以盛名,稱為奇士,由是再加征用,委以鈞衡,謂其必致小康,克勝大任。而乃罔思守道,但欲邀功,用不詭之詢謀,起無名之兵革。自云一舉,止在旬時,堅請抗論,勢莫能奪。輕葛亮渭濱之役,小裴度淮右之行。經功寒暄,耗費百萬。虛誕彰于朝野,詐詭布于華夷,橫草蔑聞,燎原愈急。俾擁旄乘驛之使,囚在虜庭;勤王奉國之軍,懷歸本土。忘廊廟之威重,結藩屏之仇讎。欲使海內生靈,竭其貢賦;不獨河中郡邑,蕩為丘墟。潛生厲階,欲誰歸咎?
于戲!征晁錯之故事,思王恢之舊章,國有明文,爾當何逭?尚以愛人以禮,理體宜然。廉鎮劇權,武昌善地,宜罷樞軸之務,仍停支度之司。勉自思惟,以逃后命。可檢校戶部尚書、鄂州刺史、武昌軍節度觀察等使。
尋貶連州刺史,馳驛發遣。行至藍田關不行,留華州依韓建。時朝廷微弱,竟不能詰。
乾寧二年,三鎮殺韋昭度。帝召孔緯欲大用,亦以濬為兵部尚書,又領天下租庸使。三年,天子幸華州,罷濬使務,守尚書右仆射。上疏乞致仕,授左仆射致仕。乃還洛陽,居于長水縣別墅。濬雖退居山墅,朝廷或有得失,必章疏上言。德王廢立之際,濬致書諸藩,請圖匡復。王師范青州起兵,欲取濬為謀主。事雖不果,其跡頗泄。朱全忠將圖篡代,懼濬構亂四方,不欲顯誅,密諷張全義令圖之。乃令牙將楊麟率健卒五十人,有如劫盜,圍其墅而殺之,天復三年十二月晦夜也。
永寧縣吏葉彥者,張氏待之素厚。楊麟之來,彥知之,告濬第二子格曰:"相公之禍不可免,郎君宜自為謀。"格、濬父子號咷而已。濬謂格曰:"留則并命,去或可免。汝自圖之,勿以吾為累,冀存后祀也。"格拜辭而去。葉彥率義士三十人,送渡漢江而旋。格由荊江上峽入蜀。王建僣號,用為宰相。中興平蜀,任圜攜格而還。格感葉彥之惠,訪之,身已歿,而厚報其家。濬第三子竄于楊行密。
自乾寧之后,賊臣內侮,王室浸微。昭宗不堪凌弱,欲簡拔奇材以為相。然采于群小之論,未嘗獲一名人。登用之徒,無不為時嗤誚。
朱樸者,乾寧中為國子博士。腐儒木強,無他才伎。道士許巖士出入禁中,嘗依樸為奸利,從容上前薦仆有經濟才。昭宗召見,對以經義,甚悅,即日拜諫議大夫、平章事。在中書與名公齒,筆札議論,動為笑端。數月,巖士事敗,俱為韓建所殺。
鄭綮者,以進士登第,歷監察、殿中,倉、戶二員外,金、刑、右司三郎中。家貧求郡,出為廬州刺史。黃巢自嶺表還,經淮南剽掠。綮移黃巢文牒,請不犯郡界。巢笑而從之,一郡獨不被寇。天子嘉之,賜緋魚袋。罷郡,有錢千緡,寄州帑。后郡數陷,盜不犯鄭使君寄庫錢。至楊行密為刺史,送所寄于京師還綮。
綮善為詩,多侮劇刺時,故落格調,時號鄭五歇后體。初去廬江,與郡人別云:"唯有兩行公廨淚,一時灑向渡頭風。"滑稽皆此類也。
王徽為御史大夫,奏綮為兵部郎中、知臺雜,遷給事中,賜金紫。僖宗自山南還,以宰相杜讓能弟弘徽為中書舍人。綮以弘徽兄在中書,弟不宜同居禁近,封還制書。天子不報,綮即移病休官。無幾,以左散騎常侍征還。朝政有闕,無不上章論列。事雖不行,喧傳都下,執政惡之,改國子祭酒。物議以綮匡諫而置之散地,不可,執政懼,復用為常侍。
光化初,昭宗還宮,庶政未愜。綮每形于詩什而嘲之,中人或誦其語于上前。昭宗見其激訐,謂有蘊蓄,就常奏班簿側注云:"鄭綮可禮部侍郎、平章事。"中書胥吏詣其家參謁,綮笑而問之曰:"諸君大誤,俾天下人并不識字,宰相不及鄭五也。"胥吏曰:"出自圣旨特恩,來日制下。"抗其手曰:"萬一如此,笑殺他人。"明日果制下,親賓來賀,搔首言曰:"歇后鄭五作宰相,時事可知矣。"累表遜讓,不獲。既入視事,侃然守道,無復詼諧。終以物望非宜,自求引退。三月余,移疾乞骸,以太子少保致仕。光化二年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