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七十 列傳第一百二十
度方受冊司徒,徐州奏節(jié)度副使王智興自河北行營率師還,逐節(jié)度使崔群,自稱留后。朝廷駭懼,即日宣制,以度守司徒、同平章事,復知政事。乃以宰相王播代度鎮(zhèn)淮南。度與李逢吉素不協。度自太原入朝,而惡度者以逢吉善于陰計,足能構度,乃自襄陽召逢吉入朝,為兵部尚書。度既復知政事,而魏弘簡、劉承偕之黨在禁中。逢吉用族子仲言之謀,因醫(yī)人鄭注與中尉王守澄交結,內官皆為之助。五月,左神策軍奏告事人李賞稱和王府司馬于方受元稹所使,結客欲刺裴度。詔左仆射韓皋、給事中鄭覃與李逢吉三人鞫于方之獄。未竟,罷元稹為同州刺史,罷度為左仆射,李逢吉代度為宰相。自是,逢吉之黨李仲言、張又新、李續(xù)等,內結中官,外扇朝士,立朋黨以沮度,時號"八關十六子",皆交結相關之人數也。而度之丑譽日聞,俄出度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不帶平章事。
長慶四年,襄陽節(jié)度使牛元翼卒。其家先在鎮(zhèn)州,朝廷累遣中使取之,王廷湊遷延不遣。至是,聞元翼卒,乃盡屠其家。昭愍皇帝聞之,嗟惋累日,因嘆宰輔非才,致奸臣悖逆如此。翰林學士韋處厚上言曰:
臣聞汲黯在朝,淮南不敢謀叛;干木處魏,諸侯不敢加兵。王霸之理,皆以一士而止百萬之師,以一賢而制千里之難。臣伏以裴度勛高中夏,聲播外夷,廷湊、克融皆憚其用,吐蕃、回鶻悉服其名。今若置之巖廊,委其參決,西夷北虜,未測中華;河北山東,必稟廟算。況幽、鎮(zhèn)未靜,尤資重臣。管仲曰:"人離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理亂之本,非有他術,順人則理,違人則亂。伏承陛下當食嘆息,恨無蕭、曹。今有一裴度尚不留驅使,此馮生所以感悟漢文,云雖有廉頗、李牧不能用也。
夫御宰相,當委之信之,親之禮之。如于事不效,于國無勞,則置之散僚,黜之遠郡。如此,則在位者不敢不勵,將進者不敢茍求。陛下存終始之分,但不永棄,則君臣之厚也。今進皆負四海責望,退不失六部尚書,不肖者無因而勸。臣與李逢吉素無讎嫌,臣嘗被裴度因事貶黜。今之所陳,上答圣明,下達君議,披肝感激,伏地涕流。伏望鑒臣愛君,矜臣體國,則天下幸甚。
昭愍愕然省悟,見度奏狀不帶平章事,謂處厚曰:"度曾為宰相,何無平章事?"處厚因奏:"為逢吉所擠,度自仆射出鎮(zhèn)興元,遂于舊使銜中減落。"帝曰:"何至是也。"翌日下制,復兼同平章事。
然逢吉之黨,巧為毀沮,恐度復用。有陳留人武昭者,性果敢而辯舌。度之討淮西也,昭求進于軍門,乃令入蔡州說吳元濟。元濟臨之以兵,昭氣色自若,善待而還。度以為可用,署之軍職,隨度鎮(zhèn)太原,奏授石州刺史。罷郡,除袁王府長史。昭既在散位,心微悒郁,而有怨逢吉之言。而奸邪之黨,使衛(wèi)尉卿劉遵古從人安再榮告事,言武昭欲謀害李逢吉。獄具,而武昭死,蓋欲訐度舊事以污之也。然士君子公論,皆佑度而罪逢吉。天子漸明其端,每中使過興元,必傳密旨撫諭,且有征還之約。
寶歷元年十一月,度疏請入覲京師。明年正月,度至,帝禮遇隆厚,數日,宣制復知政事。而逢吉黨有左拾遺張權輿者,尤出死力。度自興元請入朝也,權輿上疏曰:"度名應圖讖,宅據岡原,不召自來,其心可見。"先是奸黨忌度,作謠辭云:"非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天口"言度嘗平吳元濟也。又帝城東西,橫亙六崗,合《易象乾》卦之數。度平樂里第,偶當第五崗,故權輿取為語辭。昭愍雖少年,深明其誣謗,獎度之意不衰,奸邪無能措言。
時昭愍欲行幸洛陽,宰相李逢吉及兩省諫官,累疏論列,帝正色曰:"朕去意已定。其從官宮人,悉令自備糗糧,不勞百姓供饋。"逢吉頓首言曰:"東都千里而近,宮闕具存,以時巡游,固亦常典。但以法駕一動,事須備儀,千乘萬騎,不可減省。縱不費用絕廣,亦須豐儉得宜,豈可自備糗糧,頓失大體?今干戈未甚戢,邊鄙未甚寧,恐人心動搖,伏乞稍回宸慮。"帝不聽,令度支員外郎盧貞往東都已來,檢計行宮及洛陽大內。朝廷方懷憂恐,會度自興元來,因延英奏事,帝語及巡幸。度曰:"國家營創(chuàng)兩都,蓋備巡幸。然自艱難已來,此事遂絕。東都宮闕及六軍營壘、百司廨署,悉多荒廢。陛下必欲行幸,亦須稍稍修葺。一年半歲后,方可議行。"帝曰:"群臣意不及此,但云不合去。若如卿奏,不行亦得止后期。"旋又朱克融、史憲誠各請以丁匠五千,助修東都,帝遂停東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