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八 列傳第四十八
元纮性清儉。既知政事,稍抑奔競之路,務進者頗憚之。時初廢京司職田,議者請于關輔置屯,以實倉稟。元纮建議曰:"軍國不同,中外異制。若人閑無役,地棄不墾,發閑人以耕棄地,省饋運以實軍糧,于是乎有屯田,其為益多矣。今百官所退職田,散在諸縣,不可聚也。百姓所有私田,皆力自耕墾,不可取也。若置屯田,即須公私相換,征發丁夫,征役則業廢于家,免庸則賦闕于國。內地置屯,古所未有,得不補失,或恐未可。"其議遂止。
先是,左庶子吳兢舊任史官,撰《唐書》一百卷、《唐春秋》三十卷,其書未成,以丁憂罷職。至是,上疏請終其功,有詔特令就集賢院修成其書。及張說致仕,又令在家修史。元纮奏曰:"國史者,記人君善惡,國政損益,一字褒貶,千載稱之,前賢所難,事匪容易。今張說在家修史,吳兢又在集賢撰錄,遂令國之大典,散在數處。且太宗別置史館,在于禁中,所以重其職而秘其事也。望勒說等就史館參詳撰錄,則典冊有憑,舊章不墜矣。"從之,乃詔說及吳兢并就史館修撰。
元纮在政事累年,不改第宅,仆馬弊劣,未曾改飾,所得封物,皆散之親族。右丞相宋璟嘗嘉嘆之,每謂人曰:"李侍郎引宋遙之美才,黜劉晃之貪冒,貴為國相,家無儲積。雖季文子之德,何以加也!"后與杜暹多所異同,情遂不葉,至有相執奏者,上不悅,由是罷知政事,出為曹州刺史,以疾去官。久之,拜戶部尚書,仍聽致仕。二十一年疾瘳,起為太子詹事,旬日而卒。贈太子少傅,謚曰文忠。
杜暹,濮州濮陽人也。父承志,則天初為監察御史。時懷州刺史李文暕以皇枝近屬,為讎人所告,承志推出之。俄而文暕得罪,承志坐貶,授方義令。累轉天官員外郎。既羅織事起,承志恐懼,遂稱疾去官而歸,卒于家。自暹高祖至暹,五代同居,暹尤恭謹,事繼母以孝聞。初舉明經,補婺州參軍,秩滿將歸,州吏以紙萬余張以贈之,暹惟受一百,余悉還之。時州僚別者,見而嘆曰:"昔清吏受一大錢,復何異也!"俄授鄭尉,復以清節見知。華州司馬楊孚,公直士也,深賞重之。尋而孚遷大理正,暹坐公事下法司結罪,孚謂人曰:"若此尉得罪,則公清之士何以勸矣?"特薦之于執政,由是擢拜大理評事。
開元四年,遷監察御史,仍往磧西覆屯。會安西副都護郭虔瓘與西突厥可汗史獻、鎮守使劉遐慶等不葉,更相執奏,詔暹按其事實。時暹已回至涼州,承詔復往磧西,因入突厥騎施,以究虔赍等犯狀。蕃人赍金以遺,暹固辭不受。左右曰:"公遠使絕域,不可失蕃人情。"暹不得已受之,埋幕下,既去出境,乃移牒令收取之。蕃人大驚,度磧追之,不及而止。暹累遷給事中,丁繼母憂去職。十二年,安西都護張孝嵩遷為太原尹,或薦暹往使安西,蕃人伏其清慎,深思慕之,乃奪情擢拜黃門侍郎,兼安西副大都護。暹單騎赴職。明年,于闐王尉遲眺陰結突厥及諸蕃國圖為叛亂,暹密知其謀,發兵捕而斬之,并誅其黨與五十余人,更立君長,于闐遂安。暹以功特加光祿大夫。暹在安西四年,綏撫將士,不憚勤苦,甚得夷夏之心。
十四年,詔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遣中使往迎之。及謁見,又賜絹二百匹、馬一匹、宅一區。后與李元纮不葉,罷知政事,出為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又歷魏州刺史、太原尹。二十年,上幸北都,拜暹為戶部尚書,便令扈從入京。行幸東都,詔暹為京留守。暹因抽當番衛士,繕修三宮,增峻城隍,躬自巡檢,未嘗休懈。上聞而嘉之,賜敕書曰:"卿素以清直,兼之勤干。自委居守,每事多能,政肅官僚,惠及黎庶。城隍宮室,隨事修營,且有成功,不疲人力。甚善甚善,慰朕懷也。"俄代李林甫為禮部尚書,累封魏縣侯。二十八年,病卒,年六十余,詔贈尚書右丞相。
暹在家孝友,愛撫異母弟昱甚厚。然素無學術,每當朝談議,涉于淺近。常以公清勤儉為己任,時亦矯情為之。弱冠便自誓不受親友贈遺,以終其身。及卒,上甚悼惜之,遣中使就家視其喪事,內出絹三百匹以賜之。尚書省及故吏賻贈者,其子孝友遵其素約,皆拒而不受。太常謚曰"貞肅"。右司員外郎劉同升、都官員外郎韋廉以暹有忠孝之美,所謚不盡其行,建議駁之。太常博士裴總執曰:"杜尚書往以墨縗受職事,雖云奉國,不得為孝。請依舊為定。"孝友又詣闕陳訴上聞,而更令所司詳定,竟謚曰貞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