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二 世襲列傳一
李茂貞，本姓宋，名文通，深州博野人。祖鐸，父端。唐乾符中，鎮(zhèn)州有博野軍，宿衛(wèi)京師，屯于奉天，文通時隸本軍為市巡，累遷至隊長。黃巢犯闕，博野軍留于鳳翔，時鄭畋理兵于岐下，畋遣文通以本軍敗尚讓之眾于龍尾坡，以功為神策軍指揮使。朱玫之亂，唐僖宗再幸興元，文通扈蹕山南，論功第一，遷檢校太保、同平章事、洋蓬壁等州節(jié)度使，賜姓，名茂貞，僖宗親為制字曰正臣。光啟二年，王行瑜殺朱玫于京師，李昌符擁兵于岐下，詔茂貞與陳佩等討之。三年，誅昌符，車駕還京，以茂貞為鳳翔節(jié)度使，加檢校太尉、兼待中、隴西郡王。大順二年，觀軍容使楊復(fù)恭得罪，奔山南，與楊守亮據(jù)興元叛，茂貞與王行瑜討平之。詔以宰相徐彥若鎮(zhèn)興元，茂貞違詔，表其假子繼徽為留后，堅請旄鉞，昭宗不得已而授之。自是茂貞恃勛恣橫，擅兵窺伺，頗干朝政，始萌問鼎之志矣。既而逐涇原節(jié)度使張球、洋州節(jié)度使楊守忠、鳳州刺史滿存，皆奪據(jù)其地，奏請子弟為牧伯，朝廷不能制。大臣奏議言其過者，茂貞即上章論列，辭旨不遜，奸邪者因之附麗，遂成朋黨，朝政于是隳焉。昭宗性英俊，不任其逼，欲加討伐。乾寧初，命宰臣杜讓能調(diào)發(fā)軍旅，師未越境，為茂貞所敗。茂貞乘勝進屯三橋，京師大震，士庶奔散，天子乃誅中尉西門君遂、李周潼等謝之。茂貞嚴兵不解，勢將指闕，抗言讓能之罪，誅之方罷。及韋昭度、李谿為相，茂貞聽崔昭緯之邪說，復(fù)沮其事，表昭度等無相業(yè)，不可置之臺司，恐亂天下。詔報曰：“軍旅之事，吾則與藩臣圖之，朝廷命相，出自朕懷。”又請授王珙河中節(jié)度使，詔報曰：“太原表先至，已許王珂，不可追改。”乾寧二年五月，茂貞與王行瑜、韓建稱兵入覲，京師震恐，天子御樓待之，抗表請殺宰相韋昭度、李谿以謝天下，移王珙于河中。既還，留其假子繼鵬宿衛(wèi)，即閻珪也。時后唐武皇上表，請討三鎮(zhèn)以寧關(guān)輔。是歲七月，太原之師至河中，繼鵬與中尉景宣之子繼晟迫車駕幸鳳翔，昭宗曰：“太原軍未至，鑾輿不可輒動，朕與諸王固守大內(nèi)，卿等安輯京師，如太原實至，吾可以方略制之。”繼鵬與景宣、中尉駱全權(quán)因燔燒東市，中夜大噪。昭宗登承天門樓避亂，令捧日都將李云守樓下，繼鵬率眾攻云。昭宗憑軒慰諭，繼鵬彎弧大呼，矢拂御衣，中樓桷。侍臣掖昭宗下樓還宮，繼鵬即縱火攻宮門。昭宗詔諸王謀其所向，李云奏曰：“事急矣，請且幸臣營。”云乃與扈蹕都將李君慶衛(wèi)昭宗出啟夏門，駐華嚴寺。晡晚，出幸南山之莎城，駐于石門山之佛寺。是月，武皇至渭北，遣副使王瑰奉表行在，昭宗以武皇為行營都統(tǒng)，進討邠、岐。茂貞懼，斬繼鵬、繼晟，上表待罪，昭宗原之，武皇曰：“不誅茂貞，關(guān)輔無由寧謐。”時附茂貞者奏云：“若太原盡殄邠、岐，必入關(guān)輔，京師憂未艾也。”乃詔武皇與茂貞和。及行瑜誅，武皇班師，茂貞怨望驕橫如故。
明年五月，制授茂貞東川節(jié)度使。仍命通王、覃王治禁軍于闕下，如茂貞違詔，即討之。茂貞懼，將赴鎮(zhèn)。王師至興平，夜自驚潰，茂貞因出乘之，官軍大敗。車駕倉猝出幸華州，茂貞之眾因犯京師，焚燒宮闕，大掠坊市而去，自此長安大內(nèi)盡為丘墟矣。四年，昭宗復(fù)命宰臣孫偓統(tǒng)軍進討，韓建諫止，令茂貞上章請雪。光化中，加茂貞尚書令、岐王，令其子繼筠以兵宿衛(wèi)。
天復(fù)元年十月，梁祖攻同、華，勢逼京師。十一月六日，繼筠與中尉韓全誨劫昭宗幸鳳翔，茂貞遂與全誨矯詔征兵天下，將討梁祖。宰相崔允召梁祖引四鎮(zhèn)之兵屯岐下，重溝復(fù)壘圍守。三年，茂貞山南諸州盡為王建所陷，涇、原、秦、隴、邠、鄜、延、夏皆降于汴。茂貞?yīng)殦?jù)孤城，內(nèi)外援絕，乃請車駕還京，求和于汴，即斬韓全誨等二十人首級送于梁祖。自是兵力殫盡，垂翅不振，懼梁祖復(fù)討，請落尚書令，許之。（《九國志·李彥琦傳》：彥琦本姓楊氏，鳳翔李茂貞委以心腹之任，易姓李氏，齒于諸子。后昭宗西幸，梁祖迎駕，攻逼岐下者累年，及昭宗東還，長圍方解。大軍之后，府庫空竭，彥琦請使甘州以通回鶻，往復(fù)二載，美玉、名馬相繼而至，所獲萬計，茂貞賴之。）及梁祖建號，茂貞與王建會兵于太原，志圖興復(fù)，竟無成功。茂貞疆土危蹙，不遂僣竊之志，但開岐王府，署天官，目妻為皇后，鳴鞘掌扇，宣詞令，一如王者之制，然尚行昭宗之正朔焉。茂貞鼠形，多智數(shù)，軍旅之事，一經(jīng)耳目，無忘之者。性至寬，有部將符昭者，人或告其謀變，茂貞親至其家，去其爪牙，熟寢經(jīng)宿而還。軍士有斗而訴者，茂貞曰：“吃令公一碗不托，與爾和解。”遂致上下服之。尤善事母，母終，茂貞哀毀幾滅性，聞?wù)呒沃５娬姡紵o紀律，當食則造庖廚，往往席地而坐，內(nèi)外持管鑰者，亦呼為司空太保，與夫細柳、大樹之威名，蓋相遠矣。及莊宗平梁，茂貞自為季父，以書賀之。及聞莊宗入洛，懼不自安，方上表稱臣，尋遣其子繼〈日嚴〉來朝，詔茂貞仍舊官，進封秦王，所賜詔敕不名。又以茂貞宿望耆老，特加優(yōu)禮。及疾篤，遣中使遣醫(yī)藥問訊。同光二年夏四月薨，年六十九。謚曰忠敬。子從〈日嚴〉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