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唐書） 莊宗紀八

　　同光四年春正月戊午朔，帝不受朝賀，契丹寇渤海。壬戌，詔以去歲因被災(zāi)沴，物價騰踴，自今月三日后避正殿，減膳撤樂，以答天譴。應(yīng)去年遭水災(zāi)州縣，秋夏稅賦并與放免。自壬午年已前所欠殘稅，及諸色課利，已有敕命放免者，尚聞所在卻有征收，宜令租庸司切準前敕處分。應(yīng)京畿內(nèi)人戶，有停貯斛斗者，并令減價出糶；如不遵行，當令檢括。西川王衍父子及偽署將相官吏，除已行刑憲外，一切釋放。天下禁囚，除十惡五逆、官典犯贓、屠牛毀錢、放火劫舍、持刀殺人，準律常赦不原外，應(yīng)合抵極刑者，遞降一等。其余罪犯悉與減降；逃背軍健，并放逐便。

　　癸亥，河中節(jié)度使李繼麟來朝。諸州上言，準宣為去年十月地震，集僧道起消災(zāi)道場。甲子，魏王繼岌殺樞密使郭崇韜于西川，夷其族。丙寅，百官上表，請復(fù)常膳，凡三上表，乃允之。西川行營都監(jiān)李廷安進西川樂官二百九十八人。契丹寇女真、渤海。戊寅，契丹安巴堅遣使貢良馬。庚辰，帝異母弟鄜州節(jié)度使存乂伏誅。存乂，郭崇韜之子婿也，故亦及于禍。是日，以河中節(jié)度使、守太師、兼尚書令、西平王李繼麟為滑州節(jié)度使，尋令朱守殷以兵圍其第，誅之，亦夷其族。辛巳，吐渾、奚各遣使貢馬。鎮(zhèn)州上言，部民凍死者七千二百六十人。又奏，準宣進花果樹栽及抽樂人梅審譯赴京。甲申，以鄆州節(jié)度使、永王存霸為河中節(jié)度使，以滑州節(jié)度使、申王存渥為鄆州節(jié)度使。乙酉，內(nèi)人景姹上言：“昭宗遇難之時，皇屬千余人同時遇害，為三穴瘞于宮城西古龍興寺北，請改葬。”從之，仍詔河南府監(jiān)護其事。丙戌，回鶻可汗阿都欲遣使貢良馬。鎮(zhèn)州上言，平棘等四縣部民，餓死者二千五十人。丁亥，詔朱友謙同惡人史武等七人，已當國法，并籍沒家產(chǎn)。武等友謙舊將，時皆為刺史，并以無罪族誅。（《歐陽史》，丁亥，殺李繼麟之將史武、薛敬容、周唐殷、楊師太、王景、來仁、白奉國，滅其族。）

　　二月己丑，以宣徽南院使、知內(nèi)侍省兼內(nèi)勾、特進、右領(lǐng)軍衛(wèi)上將軍李紹宏為驃騎大將軍、守左武衛(wèi)上將軍、知內(nèi)侍省，充樞密使。甲午，以鄭州刺史李紹奇為河陽節(jié)度使，以樂人景進為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守御史大夫。進以俳優(yōu)嬖幸，善采訪閭巷鄙細事以啟奏，復(fù)密求妓媵以進，恩寵特厚。魏州錢谷諸務(wù)，及招兵市馬，悉委進監(jiān)臨。孔謙附之以希寵，常呼為“八哥”。諸軍左右無不托附，至于士人，亦有因之而求仕進者。每入言事，左右紛然屏退，惟以陷害熒惑為意焉。是日，帝幸冷泉校獵。乙未，宰臣豆盧革上言，請支州縣官實俸，以責課效。

　　丙申，武德使史彥瓊自鄴馳報稱：“今月六日，貝州屯駐兵士突入都城，剽劫坊市。”初，帝令魏博指揮使楊仁晸率兵戍瓦橋，至是代歸，有詔令駐于貝州。上歲天下大水，十月鄴地大震，自是居人或有亡去他郡者，每日族談巷語云：“城將亂矣！”人人恐悚，皆不自安。

　　十二月，以戶部尚書王正言為興唐尹、知留守事。正言年耄風病，事多忽忘，比無經(jīng)治之才。武德使史彥瓊者，以伶官得幸，帝待以腹心之任，都府之中，威福自我，正言以下，皆脅肩低首，曲事不暇。由是政無統(tǒng)攝，奸人得以窺圖。洎郭崇韜伏誅，人未測其禍始，皆云：“崇韜已殺繼岌，自王西川，故盡誅郭氏。”先是，有密詔令史彥瓊殺朱友謙之子澶州刺史建徽。史彥瓊夜半出城，不言所往。詰旦，閽報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馳馬而去，不知何往。”是日人情震駭，訛言云：“劉皇后以繼岌死于蜀，已行弒逆，帝已晏駕，故急征彥瓊。”其言播于鄴市，貝州軍士有私寧親于都下者，掠此言傳于貝州。軍士皇甫暉等因夜聚蒱博不勝，遂作亂，劫都將楊仁晸曰：“我輩十有余年為國家效命，甲不離體，已至吞并天下，主上未垂恩澤，翻有猜嫌。防戍邊遠，經(jīng)年離阻鄉(xiāng)國，及得代歸，去家咫尺，不令與家屬相見。今聞皇后弒逆，京邑已亂，將士各欲歸府寧親，請公同行。”仁晸曰：“汝等何謀之過耶！今英主在上，天下一家，從駕精兵不下百萬，西平巴、蜀，威振華夷，公等各有家族，何事如此！”軍人乃抽戈露刃環(huán)仁晸曰：“三軍怨怒，咸欲謀反，茍不聽從，須至無禮。”仁晸曰：“吾非不知此，但丈夫舉事，當計萬全。”軍人即斬仁晸。裨將趙在禮聞軍亂，衣不及帶，將逾垣而遁，亂兵追及，白刃環(huán)之曰：“公能為帥否？否則頭隨刃落！”在禮懼，即曰：“吾能為之。”眾遂呼噪，中夜燔劫貝郡。詰旦，擁在禮趨臨清，剽永濟、館陶。五日晚，有自貝州來者，言亂兵將犯都城，都巡檢使孫鐸等急趨史彥瓊之第，告曰：“賊將至矣，請給鎧仗，登陴拒守。”彥瓊曰：“今日賊至臨清，計程六日方至，為備未晚。”孫鐸曰：“賊來寇我，必倍道兼行，一朝失機，悔將何及！請仆射率眾登陴，鐸以勁兵千人伏于王莽河逆擊之；賊既挫勢，須至離潰，然后可以剪除。如俟其兇徒薄于城下，必慮奸人內(nèi)應(yīng)，則事未可測也。”彥瓊曰：“但訓士守城，何須即戰(zhàn)。”時彥瓊疑孫鐸等有他志，故拒之。是夜三更，賊果攻北門，彥瓊時以部眾在北門樓，聞賊呼噪，即時驚潰。彥瓊單騎奔京師。遲明，亂軍入城，孫鐸與之巷戰(zhàn)，不勝，攜其母自水門而出，獲免。晡晚，趙在禮引諸軍據(jù)宮城，署皇甫暉、趙進等為都虞候、斬斫使，諸軍大掠。興唐尹王正言謁在禮，望塵再拜。是日，眾推在禮為兵馬留后，草奏以聞。帝怒，命宋州節(jié)度使元行欽率騎三千赴鄴都招撫，詔征諸道之師進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