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五(晉書) 高祖紀一
長興元年二月,明宗南郊禮畢,加檢校太尉,增食邑五百戶,尋詔歸任。時鄴都繁富為天下之冠,而土俗獷悍,民多爭訟,帝令投函府門,一一覽之,及逾年,盈積幾案,滯于獄者甚眾,時論以此減之。九月,東川董璋叛,朝廷命帝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兼知東川行府事。十月,至自魏博,董眾西征。二年春,以川路險艱,糧運不繼,詔班師。四月,復兼六軍諸衛副使。六月,改河陽節度使,仍兼兵柄。
是時,秦王從榮奏:“伏見北面頻奏報,契丹族移帳近塞,吐渾、突厥已侵邊地,戍兵雖多,未有統帥,早宜命大將一人,以安云、朔。”明宗曰:“卿等商量。”從榮與諸大臣奏曰:“將校之中,唯石敬瑭、康義誠二人可行。”帝素不欲為禁軍之副,即奏曰:“臣愿北行。”明宗曰:“卿為吾行,事無不濟。”及受詔,不落六軍副使,帝復遷延辭避。十一月乙酉,明宗復謂侍臣曰:“云州奏,契丹自幽州移帳,言就放牧,終冬不退,其患深矣。”樞密使范延光奏曰:“已議石敬瑭與康義誠北行,然其定奪,即在宸旨。”帝奏曰:“臣雖不才,爭敢避事,但進退惟命。”明宗曰:“卿為吾行,甚葉眾議。”由是遂定。丁亥,加兼侍中、太原尹、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軍總管,改賜竭忠匡運寧國功臣。翌日,宴于中興殿,帝捧觴上壽,因奏曰:“臣雖微怯,惟邊事敢不盡其忠力,但臣遠違玉階,無以時申補報。”帝因再拜告辭,明宗泣下沾衿。左右怪其過傷,果與帝因此為訣,不復相見矣。十二月,明宗晏駕,帝聞之,長慟若喪考妣。應順元年正月,閔帝即位,加中書令,及增食邑。
帝性簡儉,未嘗以聲色滋味輒自燕樂,每公退,必召幕客論民間利害及刑政得失,明而難犯,事多親決。有店婦與軍士訟,云“曝粟于門,為馬所食”。而軍士懇訴,無以自明。帝謂鞫吏曰:“兩訟未分,何以為斷?可殺馬刳腸而視其粟,有則軍士誅,無則婦人死。”遂殺馬,馬腸無粟,因戮其婦人。境內肅然,莫敢以欺事言者。三月,移鎮常山。所歷方鎮,以孝治為急,見民間父母在昆弟分索者,必繩而殺之。勤于吏事,廷無滯訟。常山屬邑曰九門,有人鬻地與異居兄,議價不定,乃移于他人。他人須兄立券,兄固抑之,因訴于令。令以弟兄俱不義,送府。帝監之曰:“人之不義,由牧長新至,教化所未能及,吾甚愧焉。若以至理言之,兄利良田,弟求善價,順之則是,沮之則非,其兄不義之甚也,宜重笞焉。市田以高價者取之。”上下服其明。
及岐陽兵亂,推潞王為天子,閔帝急詔帝赴闕,欲以社稷為托。閔帝自洛陽出奔于衛,相遇于途,遂與閔帝回入衛州。時閔帝左右將不利于帝,帝覺之,因擒其從騎百余人。閔帝知事不濟,與帝長慟而別,帝遣刺史王宏贄安置閔帝于公舍而去,尋為潞王所害,帝后長以此愧心焉。
清泰元年五月,復授太原節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總管。二年夏,帝屯軍于忻州,朝廷遣使送夏衣,傳詔撫諭,后軍人遽呼萬歲者數四,帝懼,斬挾馬將李暉以下三十余人以徇,乃止。
三年五月,移授鄆州節度使,進封趙國公,仍改扶天啟運中正功臣。尋降詔促帝赴任。帝心疑之,乃召僚佐議曰:“孤再受太原之日,主上面宣云:‘與卿北門,一生無議除改。’今忽降此命,莫是以去年忻州亂兵見迫,過相猜乎?又今年千春節,公主入覲,當辭時,謂公主曰:‘爾歸心甚急,欲與石郎反耶?’此疑我之狀固且明矣。今天子用后族,委邪臣,沈湎荒惑,萬機停壅,失刑失賞,不亡何待!吾自應順中少主出奔之日,睹人情大去,不能扶危持顛,憤憤于方寸者三年矣。今我無異志,朝廷自啟禍機,不可安然死于道路。況太原險固之地,積粟甚多,若且寬我,我當奉之。必若加兵,我則外告鄰方,北構強敵,興亡之數,皎皎在天。今欲發表稱疾,以俟其意,諸公以為何如?”(《玉堂閑話》:晉祖在并部,嘗從容謂賓佐云:“近因晝寢,忽夢若頃年在洛京時,與天子連鑣于路,過舊第,天子請某入其第,某遜讓者數四,不得已即促轡而入,至廳事下馬,升自阼階,西向而坐,天子已馳車去矣。其夢如此。”群僚莫敢有所答。是年冬,果有鼎革之事。蓋晉祖懷不軌之志久矣,故托夢以惑眾也。)掌書記桑維翰、都押衙劉知遠贊成密計,遂拒末帝之命。朝廷以帝不奉詔,降旨削奪官爵,即詔晉州刺史、北面副招討使張敬達領兵圍帝于晉陽。帝尋命桑維翰詣諸道求援,契丹遣人復書諾之,約以中秋赴義。(《遼史太宗紀》云:七月丙申,唐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為其主所討,遣趙瑩求救,時趙德鈞亦遣使至,河東復遣桑維翰來告急,遂許興師。八月庚午,自將以援敬瑭。)六月,北面招收指揮使安重榮以部曲數千人入城。七月,代州屯將安元信率一軍,與西北面先鋒指揮使安審信引五百騎俱至。八月,懷州彰圣軍使張萬迪等各率千余騎來降。是月,外眾攻我甚急,帝親當矢石,人心雖固,廩食漸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