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第二
仲尼適楚,出于林中,見佝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 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也,若橛株駒,吾執臂若槁木之枝。雖 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 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僂丈人之謂乎!”丈人 曰:“汝逢衣徒也,亦何知問是乎?修汝所以,而后載言其上。”
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游,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泵魅罩I希瑵a鳥舞而不下也。故曰:至言去言,至為無為;齊智之所知,則淺矣。
趙襄子率徒十萬,狩于中山,藉仍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從石壁中出,隨煙燼上下,眾謂鬼物;疬^,徐行而出,若無所經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而察 之:形色七竅,人也;氣息音聲,人也。問奚道而處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 “奚物而謂石?奚物而謂火?”襄子曰:“而向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蔽何暮盥勚,問子夏曰:“彼何人哉?” 子夏 曰:“以商所聞夫子之言,和者大同于物,物無得傷閡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蔽暮钤唬骸拔嶙愚刹粸橹?”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雖然, 試語之有暇矣!蔽暮钤唬骸胺蜃愚刹粸橹俊弊酉脑唬骸胺蜃幽苤懿粸檎 也!蔽暮畲笳f。
有神巫自齊來處于鄭,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如神。鄭人見之,皆避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而歸以告壺丘子,曰: “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眽刈釉唬骸拔崤c汝無其文,未既 其實,而固得道與?眾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泵魅眨凶优c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 “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绷凶尤, 涕泣沾襟,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罪乎不誫不止,是殆見吾杜德幾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見杜權矣。”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實不入,而機發于踵,此為杜權。是殆見吾善者幾也。嘗又與 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齋,吾無得而相焉。 試齋,將且復相之!绷凶尤敫鎵刈。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太沖莫朕,是殆見 吾衡氣幾也。鯢旋之潘為淵,止水之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 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汧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是為九淵焉。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 “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已失矣,吾不及也! 壺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虛而猗移,不知其誰何,因以為茅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 犭希如食人,于事無親,雕彖復樸,塊然獨以其形立;忄分然而封戎,壹以是終。
子列子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 吾驚焉!薄皭汉躞@?”“吾食于十漿,而五漿先饋。”伯昏瞀人曰:“右是, 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內誠不解,形諜成光,以外鎮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敕其所患。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多余之贏;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 若是。而況萬乘之主,身勞于國,而智盡于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 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己,人將保汝矣。”無幾何而往,則 戶外之屨滿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 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暨乎門,問曰:“先生既來,曾不廢藥乎?”曰: “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汝保也,而焉用之感也?感豫出異。且必有感也,搖而本身,又無謂也。與汝 游者,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