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八 列傳第一百九十六
五年正月,叛將李九成等陷登州,囚元化。侍郎劉宇烈視師無功,言路咸指延儒庇宇烈。于是給事中孫三杰、馮元飚,御史余應桂、衛景瑗、尹明翼、路振飛、吳執御、王道純、王象云等,屢劾延儒。應桂并謂延儒納巨盜神一魁賄。而監視中官鄧希詔與總督曹文衡相訐奏,語侵延儒。給事中李春旺亦論延儒當去。延儒數上疏辯,帝雖慰留,心不能無動。已而延儒令于泰陳時政四事,宣府太監王坤承體仁指,直劾延儒庇于泰。給事中傅朝佑言中官不當劾首揆,輕朝廷,疑有邪人交構,副都御史王志道亦言之。帝怒,削志道籍,延儒不能救。體仁各處嗾給事中陳贊化劾延儒“昵武弁李元功等,招搖罔利。陛下特恩停刑,元功以為延儒功,索獄囚賕謝。而延儒至目陛下為羲皇上人,語誖逆。”帝怒,下元功詔獄,且窮詰贊化語所自得。贊化言得之上林典簿姚孫渠、給事中李世祺,而副使張鳳翼亦具述延儒語。帝益怒。錦衣衛帥王世盛拷掠元功無所承。獄上,鐫世盛五級,令窮治其事。延儒覬體仁為援,體仁卒不應,且陰黜與延儒善者,延儒大困。六年六月引疾乞歸,賜白金、彩緞,遣行人護行。體仁遂為首輔矣。
始延儒里居,頗從東林游,善姚希孟、羅喻義。既陷錢謙益,遂仇東林。及主會試,所取士張溥、馬世奇等,又皆東林也。至是歸,失勢,心內慚。而體仁益橫,越五年始去。去而張至發、薛國觀相繼當國,與楊嗣昌等并以娼嫉稱。一時正人鄭三俊、劉宗周、黃道周等,皆得罪。溥等憂之,說延儒曰:“公若再相,易前轍,可重得賢聲。”延儒以為然。溥友吳昌時為交關近侍,馮銓復助為謀。會帝亦頗思延儒,而國觀適敗。十四年二月詔起延儒。九月至京,復為首輔。尋加少師兼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
延儒被召,溥等以數事要之。延儒慨然曰:“吾當銳意行之,以謝諸公。”既入朝,悉反體仁輩弊政。首請釋漕糧白糧欠戶,蠲民間積逋,凡兵殘歲荒地,減見年兩稅。蘇、松、常、嘉、湖諸府大水,許以明年夏麥代漕糧。宥戍罪以下,皆得還家。復注誤舉人,廣取士額及召還言事遷謫諸臣李清等。帝皆忻然從之。延儒又言:“老成名德,不可輕棄。”于是鄭三俊長吏部,劉宗周掌都察院,范景文長工部,倪元璐佐兵部,皆起自廢籍。其他李邦華、張國維、徐石麒、張瑋、金光辰等,布滿九列。釋在獄傅宗龍等,贈已故文震孟、姚希孟等官。中外翕然稱賢。嘗燕侍,帝語及黃道周,時道周方謫戍辰州。延儒曰:“道周氣質少偏,然學與守皆可用。”蔣德璟請移道周戍近地。延儒曰:“上欲用即用之耳,何必移戍。”帝即日復道周官。其因事開釋如此。
帝尊禮延儒特重,嘗于歲首日東向揖之,曰:“朕以天下聽先生。”因遍及諸閣臣。然延儒實庸駑無材略,且性貪。當邊境喪師,李自成殘掠河南,張獻忠破楚、蜀,天下大亂,延儒一無所謀畫。用侯恂、范志完督師,皆僨事,延儒無憂色。而門下客盛順、董廷獻因緣為奸利。又信用文選郎吳昌時及給事中曹良直、廖國遴、楊枝起、曾應遴輩。
昌時,嘉興人。有干材,頗為東林效奔走。然為人墨而傲,通廠衛,把持朝官,同朝咸嫉之。行人司副熊開元廷劾延儒納賄狀,觸帝怒,與給事中姜埰俱廷杖,下詔獄。左都御史宗周、僉都御史光辰以救開元、埰罷,尚書石麒又以救宗周等罷,延儒皆弗救,朝議皆以咎延儒。會昌時以年例出言路十人于外,言路大嘩。掌科給事中吳麟徵、掌道御史祁彪佳劾昌時挾勢弄權,延儒頗不自安。
初,延儒奏罷廠衛緝事,都人大悅。朝士不肖者因通賂遺,而廠衛以失權,胥怨延儒。又傲同官陳演,演銜刺骨。掌錦衣者駱養性,延儒所薦也,養性狡狠背延儒,與中官結,刺延儒陰事。十六年四月,大清兵略山東,還至近畿,帝憂甚。大學士吳甡方奉命辦流寇,延儒不得已自請視師。帝大喜,降手敕,獎以召虎、裴度,賜章服、白金、文綺、上駟,給金帛賞軍。延儒駐通州不敢戰,惟與幕下客飲酒娛樂,而日騰章奏捷,帝輒賜璽書褒勵。偵大清兵去,乃言敵退,請下兵部議將吏功罪。既歸朝,繳敕諭,帝即令藏貯,以識勛勞。論功,加太師,蔭子中書舍人,賜銀幣、蟒服。延儒辭太師,許之。居數日,養性及中官盡發所刺軍中事。帝乃大怒,諭府部諸臣責延儒蒙蔽推諉,事多不忍言,令從公察議。陳演等公揭救之,延儒席藁待罪,自請戍邊。帝猶降溫旨,言“卿報國盡忱,終始勿替,”許馳驛歸,賜路費百金,以彰保全優禮之意。及廷臣議上,帝復諭延儒功多罪寡,令免議。延儒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