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四十三 列傳第一百三十一
攀龍之劾崔呈秀也，南星議戍之。呈秀窘，夜走忠賢邸，叩頭乞哀，言：“不去南星及攀龍、漣等，我兩人未知死所。”忠賢大以為然，遂與定謀。會山西缺巡撫，河南布政使郭尚友求之。南星以太常卿謝應(yīng)祥有清望，首列以請。既得旨，而御史陳九疇受廣微指，言應(yīng)祥嘗知嘉善，大中出其門，大中以師故，謀于文選郎嘉遇而用之，徇私當(dāng)斥。大中、嘉遇疏辯，語侵九疇，九疇再疏力詆，并下部議。南星、攀龍極言應(yīng)祥以人望推舉，大中、嘉遇無私，九疇妄言不可聽。忠賢大怒，矯旨黜大中、嘉遇，并黜九疇，而責(zé)南星等朋謀結(jié)黨。南星遽引罪求去，忠賢復(fù)矯旨切責(zé)，放歸。明日，攀龍亦引去。給事中沈惟炳論救，亦出之外。俄以會推忤忠賢意，并斥于廷、漣、光斗、化中，引南星所擯徐兆魁、喬應(yīng)甲、王紹徽等置要地。小人競進(jìn)，天下大柄盡歸忠賢矣。
忠賢及其黨惡南星甚，每矯敕諭，必目為元兇。于是御史張訥劾南星十大罪，并劾維璉、國祥、嘉遇及王允成。得旨，并削籍。令再奏南星私黨，訥復(fù)列上邦華及孫鼎相等十四人，并貶黜。自是為南星擯棄者，無不拔擢，其素所推獎?wù)撸试馄娴湣ＶT干進(jìn)速化之徒，一擊南星，輒遂所欲。而石三畏亦起為御史，疏攻南星及李三才、顧憲成、孫丕揚(yáng)、王圖等十五人。死者皆削奪，縉紳禍益烈。尋以汪文言獄詞連及南星，下?lián)岚刺釂枴＿m郭尚友巡撫保定，而巡按馬逢皋亦憾南星，乃相與庭辱之。笞其子清衡及外孫王鐘龐，系之獄，坐南星贓萬五千。南星家素貧，親故捐助，始獲竣。卒戍南星代州，清衡莊浪，鐘龐永昌。嫡母馮氏、生母李氏，并哀慟而卒。子生七齡，驚怖死。南星抵戍所，處之怡然。
莊烈帝登極，有詔赦還。巡撫牟志夔，忠賢黨也，故遲遣之，竟卒于戍所。崇禎初，贈太子太保，謚忠毅。櫆、呈秀、廣微、九疇、兆魁、應(yīng)甲、紹徽、訥、三畏、尚友、志夔，俱名麗逆案，為世大僇焉。
鄒元標(biāo)，字爾瞻，吉水人。九歲通《五經(jīng)》。泰和胡直，嘉靖中進(jìn)士，官至福建按察使，師歐陽德、羅洪先，得王守仁之傳。元標(biāo)弱冠從直游，即有志為學(xué)。舉萬歷五年進(jìn)士。觀政刑部。
張居正奪情，元標(biāo)抗疏切諫。且曰：“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雖可為，學(xué)術(shù)則偏；志雖欲為，自用太甚。其設(shè)施乖張者，如州縣入學(xué)，限以十五六人，有司希指，更損其數(shù)。是進(jìn)賢未廣也。諸道決囚，亦有定額，所司懼罰，數(shù)必取盈。是斷刑太濫也。大臣持祿茍容，小臣畏罪緘默，有今日陳言而明日獲譴者。是言路未通也。黃河泛濫為災(zāi)，民有駕蒿為巢、啜水為餐者，而有司不以聞。是民隱未周也。其他用刻深之吏，沮豪杰之材，又不可枚數(shù)矣。伏讀敕諭‘朕學(xué)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前功盡隳’，陛下言及此，宗社無疆之福也。雖然，弼成圣學(xué)，輔翼圣志者，未可謂在廷無人也。且幸而居正丁艱，猶可挽留；脫不幸遂捐館舍，陛下之學(xué)將終不成，志將終不定耶？臣觀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后辦非常之事’，若以奔喪為常事而不屑為者，不知人惟盡此五常之道，然后謂之人。今有人于此，親生而不顧，親死而不奔，猶自號于世曰我非常人也，世不以為喪心，則以為禽彘，可謂之非常人哉？”疏就，懷之入朝，適廷杖吳中行等。元標(biāo)俟杖畢，取疏授中官，紿曰：“此乞假疏也。”及入，居正大怒，亦廷杖八十，謫戍都勻衛(wèi)。衛(wèi)在萬山中，夷獠與居，元標(biāo)處之怡然。益究心理學(xué)，學(xué)以大進(jìn)。巡按御中承居正指，將害元標(biāo)。行次鎮(zhèn)遠(yuǎn)，一夕，御史暴死。
元標(biāo)謫居六年，居正歿，召拜吏科給事中。首陳培圣德、親臣工、肅憲紀(jì)、崇儒行、飭撫臣五事。尋劾罷禮部尚書徐學(xué)謨、南京戶部尚書張士佩。
徐學(xué)謨者，嘉定縣人。嘉靖中，為荊州知府。景恭王之藩德安，欲奪荊州城北沙市地。學(xué)謨力抗不予，為王所劾，下?lián)岚创䥺枺墓佟ＧG州人德之，稱沙市為“徐市”。居正素與厚。萬歷中，累遷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居正歸葬父，學(xué)謨事之謹(jǐn)，召為刑部侍郎。越二年，擢禮部尚書。自弘治后，禮部長非翰林不授，惟席書以言“大禮”故，由他曹遷；萬士和不由翰林，然先歷其部侍郎。學(xué)謨徑拜尚書，廷臣以居正故，莫敢言。居正卒，學(xué)謨急締姻于大學(xué)士申時行以自固。及奉命擇壽宮，通政參議梁子琦劾其始結(jié)居正，繼附時行，詔為奪子琦俸。元標(biāo)復(fù)劾之，遂令致仕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