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四十四 列傳第一百三十二

　　楊漣 左光斗(弟光先) 魏大中(子學(xué)洢 學(xué)濂) 周朝瑞 袁化中顧大章(弟大韶) 王之寀

　　楊漣，字文孺，應(yīng)山人。為人磊落負(fù)奇節(jié)。萬歷三十五年成進(jìn)士，除常熟知縣。舉廉吏第一，擢戶科給事中，轉(zhuǎn)兵科右給事中。

　　四十八年，神宗疾，不食且半月，皇太子未得見。漣偕諸給事、御史走謁大學(xué)士方從哲，御史左光斗趣從哲問安。從哲曰：“帝諱疾。即問左右，不敢傳。”漣曰：“昔文潞公問宋仁宗疾，內(nèi)侍不肯言。潞公曰：‘天子起居，汝曹不令宰相知，將毋有他志，速下中書行法。’公誠日三問，不必見，亦不必上知，第令宮中知廷臣在，事自濟。公更當(dāng)宿閣中。”曰：“無故事。”漣曰：“潞公不訶史志聰，此何時，尚問故事耶？”越二日，從哲始率廷臣入問。及帝疾亟，太子尚躊躇宮門外。漣、光斗遣人語東宮伴讀王安：“帝疾甚，不召太子，非帝意。當(dāng)力請入侍，嘗藥視膳，薄暮始還。”太子深納之。

　　無何，神宗崩。八月丙午朔，光宗嗣位。越四日，不豫。都人喧言鄭貴妃進(jìn)美姬八人，又使中官崔文升投以利劑，帝一晝夜三四十起。而是時，貴妃據(jù)乾清宮，與帝所寵李選侍相結(jié)，貴妃為選侍請皇后封，選侍亦請封貴妃為皇太后。帝外家王、郭二戚畹，遍謁朝士，泣朔宮禁危狀，謂：“帝疾必不起，文升藥故也，非誤也。鄭、李交甚固，包藏禍心。”廷臣聞其語，憂甚。而帝果趣禮部封貴妃為皇太后。漣、光斗乃倡言于朝，共詰責(zé)鄭養(yǎng)性，令貴妃移宮，貴妃即移慈寧。漣遂劾崔文升用藥無狀，請推問之。且曰：“外廷流言，謂陛下興居無節(jié)，侍御蠱惑。必文升藉口以掩其用藥之奸，文升之黨煽布以預(yù)杜外廷之口。既損圣躬，又虧圣德，罪不容死。至貴妃封號，尤乖典常。尊以嫡母，若大行皇后何？尊以生母，若本生太后何？請亟寢前命。”疏上，越三日丁卯，帝召見大臣，并及漣，且宣錦衣官校。眾謂漣疏忤旨，必廷杖，囑從哲為解。從哲勸漣引罪，漣抗聲曰：“死即死耳，漣何罪？”及入，帝溫言久之，數(shù)目漣，語外廷毋信流言。遂逐文升，停封太后命。再召大臣皆及漣。

　　漣自以小臣預(yù)顧命感激，誓以死報。九月乙亥朔，昧爽，帝崩。廷臣趨入，諸大臣周嘉謨、張問達(dá)、李汝華等慮皇長子無嫡母、生母，勢孤孑甚，欲共托之李選侍。漣曰：“天子寧可托婦人？且選侍昨于先帝召對群臣時，強上入，復(fù)推之出，是豈可托幼主者？請亟見儲皇，即呼萬歲，擁出乾清，暫居慈慶。”語未畢，大學(xué)士方從哲、劉一燝、韓爌至，漣趣諸大臣共趨乾清宮。閽人持梃不容入，漣大罵：“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駕，若曹不聽入，欲何為！”閽人卻，乃入臨。群臣呼萬歲，請于初六日登極，而奉駕至文華殿，受群臣嵩呼。駕甫至中宮，內(nèi)豎從寢閣出，大呼：“拉少主何往？主年少畏人！”有攬衣欲奪還者。漣格而訶之曰：“殿下群臣之主，四海九州莫非臣子，復(fù)畏何人！”乃擁至文華殿。禮畢，奉駕入慈慶宮。當(dāng)是時，李選侍居乾清。一燝奏曰：“殿下暫居此，俟選侍出宮訖，乃歸乾清宮。”群臣遂退議登極期，語紛紛未定，有請改初三者，有請于即日午時者。漣曰：“今海宇清晏，內(nèi)無嫡庶之嫌。父死之謂何？含斂未畢，袞冕臨朝，非禮也。”或言登極則人心安，漣曰：“安與不安，不在登極早暮。處之得宜，即朝委裘何害？”議定，出過文華殿。太仆少卿徐養(yǎng)量、御史左光斗至，責(zé)漣誤大事，唾其面曰：“事脫不濟，汝死，肉足食乎！”漣為竦然。乃與光斗從周嘉謨于朝房，言選侍無恩德，必不可同居。

　　明日，嘉謨、光斗各上疏請選侍移宮。初四日得俞旨。而選侍聽李進(jìn)忠計，必欲皇長子同居，惡光斗疏中“武氏”語，議召皇長子，加光斗重譴。漣遇內(nèi)豎于麟趾門，內(nèi)豎備言狀。漣正色曰：“殿下在東宮為太子，今則為皇帝，選侍安得召？且上已十六歲，他日即不奈選侍何，若曹置身何地？”怒目視之，其人退。給事中惠世揚、御史張潑入東宮門，駭相告曰：“選侍欲垂簾處光斗，汝等何得晏然？”漣曰：“無之。”出皇極門，九卿科道議上公疏，未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