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六十五 列傳第一百五十三
十七年二月,李自成陷山西。邦華密疏請帝固守京師,仿永樂朝故事,太子監國南都。居數日未得命,又請定、永二王分封太平、寧國二府,拱護兩京。帝得疏意動,繞殿行,且讀且嘆,將行其言。會帝召對群臣,中允李明睿疏言南遷便,給事中光時亨以倡言泄密糾之。帝曰:“國君死社稷,正也,朕志定矣。”遂罷邦華策不議。未幾,賊逼都城,亟詣內閣言事。魏藻德漫應曰:“姑待之。”邦華太息而出。已,率諸御史登城,群奄拒之不得上。十八日,外城陷,走宿文信國祠。明日,內城亦陷,乃三揖信國曰:“邦華死國難,請從先生于九京矣。”為詩曰:“堂堂丈夫兮圣賢為徒,忠孝大節兮誓死靡渝,臨危授命兮吾無愧吾。”遂投繯而絕。贈太保、吏部尚書,謚忠文。本朝賜謚忠肅。
王家彥,字開美,莆田人。天啟二年進士。授開化知縣,調蘭溪。擢刑科給事中,彈擊權貴無所避。
崇禎四年,請釋大學士錢龍錫于獄,龍錫得減死。請推行按月奏報例于四方,獄囚得無久淹。閩海盜劉香擾郡邑,撫鎮追剿多失利,朝議召募,將大舉。家彥言:“舊制,衛所軍餼于官,無別兵亦無別將,統于各衛之指揮。寨設號船,聊絡呼應,又添設游擊等官,雖支洋窮港,戈船相望。臣愚以今日策防海,莫若復舊制,勤訓練。練則衛所軍皆勁卒,不練雖添設召募兵,猶驅市人而戰之,糜餉擾民無益,賊終不能盡。”時以為名言。奉命巡青,所條奏多議行。
先是,隆慶間太仆種馬額存十二萬五千,邊馬至二十六萬。言者以民間最苦養馬,所納馬又不足用,議馬征銀十兩,加草料銀二兩,歲可得銀百四十四萬兩。中樞楊博持不可,詔折其半,而馬政始變。萬歷九年議盡行改折,南寺歲征銀二十二萬,北寺五十一萬,銀入冏寺而馬政日弛。家彥極陳其弊,請改國初種馬及西番茶馬之制。又班軍舊額十六萬,后減至七萬,至是止二萬有奇,更有建議盡征行糧、月糧,免其番上者。家彥時巡京營,力陳不可,且請免其工役,盡歸行伍。帝皆褒納其言。遵化鐵冶久廢,奸民請開之,家彥言有害無利。復有請開開化云霧山以興屯者,亦以家彥言而止。
屢遷戶科都給事中。軍興餉詘,總督盧象升有因糧加餉之議,戶部尚書侯恂請于未被寇之地,士大夫家賦銀兩者,加二錢;民間五兩以上者,兩加一錢。家彥言:“民賦五兩上者,率百十家成一戶,非富民,不可以朘削。”軍食不足,畿輔、山東、河南、江北召買米豆輸天津,至九十余萬石,吏胥侵耗率數十萬。家彥請嚴治,帝并采納焉。憂歸。
十二年起吏科都給事中。流寇日熾,緣墨吏朘民,民益走為盜。盜日多,民生日蹙。家彥上疏曰:“臣見秦、晉之間,饑民相煽,千百為群。其始率自一鄉一邑,守令早為之所,取《周官荒政十二》而行之,民何至接踵為盜,盜何至潰裂以極?論者謂功令使然,催科急者書上考,督責嚴者號循良,不肖而墨者以束濕濟其饕餮,一二賢明吏束于文法,展布莫由。惟稍寬文網,壹令撫綏,盜之聚者可散,散者可不復聚。又舊制捕蝗令,吏部歲九月頒勘合于有司,請實意舉行。”帝皆納之。擢大理丞,進本寺少卿。
十五年遷太仆卿。家彥向言馬政,帝下兵部檄陜西督撫,未能行。至是,四疏言馬耗之故,請行官牧及金牌差發遺制。且言:“課馬改折,舊增至二十四萬兩,已重困。楊嗣昌不恤民,復增三十七萬,致舊額反逋,不可不厘正。”帝手其疏,語執政曰:“家彥奏皆善。”敕議行。然軍興方亟,不能盡舉也。
頃之,擢戶部右侍郎。都城被兵,命協理戎政。即日登陴,閱視內外城十六門。雪夜,攜一燈,步巡城堞,人無知者。翊日校勤惰,將士皆服,爭自勵。初,分守阜成門,后移安定門,寢處城樓者半歲。解嚴,賜宴午門,增秩一等。
十七年二月,廷推戶部尚書。帝曰:“戎政非家彥不可。”特留任。賊逼京師,襄城伯李國禎督京營,又命中官王德化盡督內外軍。國禎發三大營軍城外,守陴益少。諸軍既出城,見賊輒降,降卒反攻城,城上人皆其儕,益無固志。廷臣分門守,家彥守安定門。號令進止由中官,沮諸臣毋得登城,又縋叛監杜勛上,與密約而去。帝手敕兵部尚書張縉彥登城察視,家彥從,中官猶固拒,示之手敕,問勛安在,曰:“去矣。”秦、晉二王欲上城,家彥曰:“二王降賊,即賊也。賊安得上!”頓足哭。偕縉彥詣宮門請見,不得入。黎明,城陷,家彥投城下,不死,自縊于民舍,遭賊焚,殘其一臂,仆收其余體焉。贈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謚忠端。本朝賜謚忠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