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列傳第二十五
時仲文自理不諳臺制,令史并言停外非嫌。帝以小事不足傷大臣,尚之又陳:
令史具向仲文說不得停之意,仲文了不聽納,非為不解,直是茍相留耳。雖是令史出,乃遠虧朝典,又不得謂之小事。謝晦望實,非今者之疇,一事錯誤,免侍中官。王珣時賢少失,桓胤春搜之謬,皆白衣領職,況公犯憲制邪?孔萬祀居左局,言"仲文貴要,異他尚書令"。又云"不癡不聾,不成姑公"。敢作此言,亦為異也。
文帝猶優游,使尚之更陳其意。尚之備言仲文愆曰:
臣思張遼之言,關羽雖兄弟,曹公父子豈得不言。觀今人臣憂國甚寡,臣復結舌,日月之明,或有所蔽。然不知臣者,豈不謂臣有爭競之心,亦追以悵悵。臣與仲文周旋,俱被恩接,不宜復生厚薄。太尉昨與臣言,說仲文有諸不可,非唯一條,遠近相崇畏,震動四海。仲文先與劉德愿殊惡,德愿自持琵琶甚精麗遺之,便復款然。市令盛馥進數百口材助營宅,恐人知,作虛買券。劉道錫驟有所輸,傾南奉之半。劉雍自謂得其力助,事之如父,夏中送甘蔗,若新發于州。國吏運載樵蘇,無輟于道。諸見人有物,鮮或不求,聞劉遵考有材便乞材,見好燭盤便復乞之。選用不平,不可一二。太尉又言仲文都無共事之體,凡所選舉,悉是其意,政令太尉知耳。論虞秀之作黃門,太尉不正答和,故得停。太尉近與仲文疏,欲用德愿兒作州西曹,仲文乃啟用為主簿,即語德愿以謝太尉。前后漏泄賣恩,亦復何極!縱不罪故宜出之。自從裴、劉刑罰已來,諸將陳力百倍,今日事實,好惡可問,若赫然發憤,顯明法憲,陛下便可閑臥紫闥無復一事也。
帝欲出仲文為丹陽,又以問尚之,答言:
仲文蹈罪負恩,陛下遲遲舊恩,未忍窮法,方復有尹京赫赫之授。恐悉心奉國之人,于此而息;貪狼恣意,歲月滋甚。如臣所聞天下議論,仲文恒塵累日月,未見一毫增輝,乃更成形勢,是老王雅也。古人言,無賞罰,雖堯舜不能為政。陛下豈可坐損皇家之重,迷一凡人?令賈誼、劉向重生,豈不慷慨流涕于圣世邪!臣昔啟范曄,當時亦懼犯觸之尤,茍是愚懷所挹,政自不能不舒達,所謂"雖九死而不悔"也。臣謂仲文且外出,若能修改,在職著稱,還亦不難,而得少明國典,粗酬四海之誚。今愆釁如山,榮任不損,仲文若復有彰大之罪,誰敢以聞?亦知陛下不能采臣之言,故是臣不能以己之意耳。
又曰:
臣見劉伯龍大慷慨仲文所行,言有人送張幼緒,語人"吾雖得一縣,負錢三十萬。庾仲遠仍當送至新林,見縛束猶未得解手"。荀萬秋嘗詣仲文,逢一客姓夏侯,主人問:"有好牛不?"言無。問:"有好馬不?"又言無,政有佳驢耳。仲文便答:"甚是所欲。"客出門,遂相聞索之。劉道錫言仲文所舉,就道錫索嫁女具及祠器,乃當百萬數,猶謂不然。選令史章龍向臣說,亦嘆其受納之過。言實得嫁女銅爐,四人舉乃勝,細葛斗帳等物不可稱數。在尚書中令奴酤需阝酒,利其百十,亦是立臺閣所無,不審少簡圣聽不?
帝乃可有司之奏,免仲文官,卒于家。帝錄其宿誠,追贈本官。子弘遠。
弘遠,字士操,清實有士譽。仕齊為江州長史。刺史陳顯達舉兵敗,斬于朱雀航。將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結纓,吾不可以不冠而死。"謂看者曰:"吾非賊,乃是義兵,為諸君請命耳。陳公太輕事,若用吾言,天下將免涂炭。"弘遠子子曜,年十四,抱持父乞代命,遂并殺之。仲文從弟徽之,位御史中丞。徽之子漪,齊邵陵王記室。漪子仲容。
仲容字子仲,幼孤,為叔父泳所養。及長,杜絕人事,專精篤學,晝夜手不輟卷。初為安西法曹行參軍,泳時貴顯,吏部尚書徐勉擬泳子晏嬰為宮僚。泳泣曰:"兄子幼孤,人才粗可,愿以晏嬰所忝回用之。"勉許焉。轉仲容為太子舍人,遷安成王主簿。時平原劉峻亦為府佐,并以強學為王所禮接。后為永康、錢唐、武康令,并無績,多被推劾。久之,除安成王中記室。當出隨府,皇太子以舊恩降餞,賜詩曰:"孫生陟陽道,吳子朝歌縣,未若樊林舉,置酒臨華殿。"時輩榮之。后為尚書左丞,坐推糾不直免官。仲容博學,少有盛名,頗任氣使酒,好危言高論,士友以此少之。唯與王籍、謝幾卿情好相得,二人時亦不調,遂相追隨,誕縱酣飲,不持檢操。遇太清亂,游會稽卒。仲容抄子書三十卷,諸集三十卷,眾家地理書二十卷,《列女傳》三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