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魏書二十九 方技傳第二十九
清河王經(jīng)去官還家，輅與相見。經(jīng)曰："近有一怪，大不喜之，欲煩作卦。"卦成，輅曰："爻吉，不為怪也。君夜在堂戶前，有一流光如燕爵者，入君懷中，殷殷有聲，內(nèi)神不安，解衣彷徉，招呼婦人，覓索馀光。"經(jīng)大笑曰："實如君言。"輅曰："吉，遷官之徵也，其應(yīng)行至。"頃之，經(jīng)為江夏太守。【輅別傳曰：經(jīng)欲使輅卜，而有疑難之言，輅笑而咎之曰："君侯州里達(dá)人，何言之鄙！昔司馬季主有言，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時，順仁義。伏羲作八卦，周文王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女娶妻或以生長，豈直數(shù)千錢哉？以此推之，急務(wù)也。茍道之明，圣賢不讓，況吾小人，敢以為難！"彥緯斂手謝輅："前言戲之耳。"於是輅為作卦，其言皆驗。經(jīng)每論輅，以為得龍云之精，能養(yǎng)和通幽者，非徒合會之才也。】
輅又至郭恩家，有飛鳩來在梁頭，鳴甚悲。輅曰："當(dāng)有老公從東方來，攜豚一頭，酒一壺。主人雖喜，當(dāng)有小故。"明日果有客，如所占。恩使客節(jié)酒、戒肉、慎火，而射雞作食，箭從樹間激中數(shù)歲女子手，流血驚怖。【輅別傅曰：義博從輅學(xué)鳥鳴之候，輅言君雖好道，天才既少，又不解音律，恐難為師也。輅為說八風(fēng)之變，五音之?dāng)?shù)，以律呂為眾鳥之商，六甲為時日之端，反覆譴曲，出入無窮。義博靜然沈思，馳精數(shù)日，卒無所得。義博言："才不出位，難以追徵於此。"遂止。】
輅至安德令劉長仁家，有鳴鵲來在閤屋上，其聲甚急。輅曰："鵲言東北有婦昨殺夫，牽引西家人夫離婁，候不過日在虞淵之際，告者至矣。"到時，果有東北同伍民來告，鄰婦手殺其夫，詐言西家人與夫有嫌，來殺我婿。【輅別傳曰：勃海劉長仁有辯才，初雖聞輅能曉鳥鳴，后每見難輅曰："夫生民之音曰言，鳥獸之聲曰鳴，故言者則有知之貴靈，鳴者則無知之賤名，何由以鳥鳴為語，亂神明之所異也？孔子曰'吾不與鳥獸同群'，明其賤也。"輅答曰："夫天雖有大象而不能言，故運星精於上，流神明於下，驗風(fēng)云以表異，役鳥獸以通靈。表異者必有浮沈之候，通靈者必有宮商之應(yīng)，是以宋襄失德，六鶂并退，伯姬將焚，鳥唱其災(zāi)，四國未火，融風(fēng)已發(fā)，赤鳥夾日，殃在荊楚。此乃上天之所使，自然之明符。考之律呂則音聲有本，求之人事則吉兇不失。昔在秦祖，以功受封，葛盧聽音，著在春秋，斯皆典謨之實，非圣賢之虛名也。商之將興，由一燕卵也。文王受命，丹鳥銜書，此乃圣人之靈祥，周室之休祚，何賤之有乎？夫鳥鳴之聽，精在鶉火，妙在八神，自非斯倫，猶子路之於死生也。"長仁言："君辭雖茂，華而不實，未敢之信。"須臾有鳴鵲之驗，長仁乃服。】
輅至列人典農(nóng)王弘直許，有飄風(fēng)高三尺馀，從申上來，在庭中幢幢回轉(zhuǎn)，息以復(fù)起，良久乃止。直以問輅，輅曰："東方當(dāng)有馬吏至，恐父哭子，如何！"明日膠東吏到，直子果亡。直問其故，輅曰："其日乙卯，則長子之候也。木落於申，斗建申，申破寅，死喪之候也。日加午而風(fēng)發(fā)，則馬之候也。離為文章，則吏之候也。申未為虎，虎為大人，則父之候也。"有雄雉飛來，登直內(nèi)鈴柱頭，直大以不安，令輅作卦，輅曰："到五月必遷。"時三月也，至期，直果為勃海太守。【輅別傳曰：輅又曰："夫風(fēng)以時動，爻以象應(yīng)，時者神之驅(qū)使，象者時之形表，一時其道，不足為難。"王弘直亦大學(xué)問，有道術(shù)，皆不能精。問輅："風(fēng)之推變，乃可爾乎？"輅言："此但風(fēng)之毛發(fā)，何足為異？若夫列宿不守，眾神亂行，八風(fēng)橫起，怒氣電飛，山崩石飛，樹木摧傾，揚塵萬里，仰不見天，鳥獸藏竄，兆民駭驚，於是使梓慎之徒，登高臺，望風(fēng)氣，分災(zāi)異，刻期日，然后知神思遐幽，靈風(fēng)可懼。"】
館陶令諸葛原遷新興太守，輅往祖餞之，賓客并會。原自起取燕卵、蜂窠、蜘蛛著器中，使射覆。卦成，輅曰："第一物，含氣須變，依乎宇堂，雄雌以形，翅翼舒張，此燕卵也。第二物，家室倒縣，門戶眾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窠也。第三物，觳觫長足，吐絲成羅，尋網(wǎng)求食，利在昬夜，此蜘蛛也。"舉坐驚喜。【輅別傳曰：諸葛原字景春，亦學(xué)士。好卜筮，數(shù)與輅共射覆，不能窮之。景春與輅有榮辱之分，因輅餞之，大有高譚之客。諸人多聞其善卜、仰觀，不知其有大異之才，於是先與輅共論圣人著作之原，又?jǐn)⑽宓邸⑷跏苊］`解景春微旨，遂開張戰(zhàn)地，示以不固，藏匿孤虛，以待來攻。景春奔北，軍師摧衄，自言吾睹卿旌旗，城池已壞也。其欲戰(zhàn)之士，於此鳴鼓角，舉云梯，弓弩大起，牙旗雨集。然后登城曜威，開門受敵，上論五帝，如江如漢，下論三王，如翮如翰；其英者若春華之俱發(fā)，其攻者若秋風(fēng)之落葉。聽者眩惑，不達(dá)其義，言者收聲，莫不心服，雖白起之坑趙卒，項羽之塞濉水，無以尚之。于時客皆欲面縛銜璧，求束手於軍鼓之下。輅猶總干山立，未便許之。至明日，離別之際，然后有腹心始終。一時海內(nèi)俊士，八九人矣。蔡元才在朋友中最有清才，在眾人中言："本聞卿作狗，何意為龍？"輅言："潛陽未變，非卿所知，焉有狗耳得聞龍聲乎！"景春言："今當(dāng)遠(yuǎn)別，后會何期？且復(fù)共一射覆。"輅占既皆中。景春大笑，"卿為我論此卦意，紓我心懷"。輅為開爻散理，分賦形象，言徵辭合，妙不可述。景春及眾客莫不言聽后論之美，勝於射覆之樂。景春與輅別，戒以二事，言；"卿性樂酒，量雖溫克，然不可保，寧當(dāng)節(jié)之。卿有水鏡之才，所見者妙，仰觀雖神，禍如膏火，不可不慎。持卿叡才，游於云漢之聞，不憂不富貴也。"輅言："酒不可極，才不可盡，吾欲持酒以禮，持才以愚，何患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