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六十八 列傳第二百二十七
警奏至京師,王黼匿不以聞,于是兇焰日熾。蘭溪靈山賊朱言吳邦、剡縣仇道人、仙居呂師囊、方巖山陳十四、蘇州石生、歸安陸行兒皆合黨應之,東南大震。
發運使陳亨伯請調京畿兵及鼎、澧槍牌手兼程以來,使不至滋蔓。徽宗始大驚,亟遣童貫、譚稹為宣撫制置使,率禁旅及秦、晉蕃漢兵十五萬以東,且諭貫使作詔罷應奉局。三年正月,臘將方七佛引眾六萬攻秀州,統軍王子武乘城固守,已而大軍至,合擊賊,斬首九千,筑京觀五,賊還據杭。二月,貫、稹前鋒至清河堰,水陸并進,臘復焚官舍、府庫、民居,乃宵遁。諸將劉延慶、王稟、王渙、楊惟忠、辛興宗相繼至,盡復所失城。四月,生擒臘及妻邵、子毫二太子、偽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于梓桐石穴中,殺賊七萬。四年三月,余黨悉平。進貫太師,徙國楚。
臘之起,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所掠婦女自賊峒逃出,倮而縊于林中者,由湯巖、椔嶺八十五里間,九村山谷相望。王師自出至凱旋,四百五十日。
臘雖平,而北伐之役遂起。既而以復燕山功,詔解節鉞為真三公,加封徐、豫兩國。越兩月,命致仕,而代以譚稹。明年復起,領樞密院,宣撫河北、燕山。宣和七年,詔用神宗遺訓,能復全燕之境者胙本邦,疏王爵,遂封廣陽郡王。
是年,粘罕南侵,貫在太原,遣馬擴、辛興宗往聘以嘗金,金人以納張覺為責,且遣使告興兵,貫厚禮之,謂曰:"如此大事,何不素告我?"使者勸貫速割兩河以謝,貫氣褫不能應,謀遁歸。太原守張孝純誚之曰:"金人渝盟,王當令天下兵悉力枝梧,今委之而去,是棄河東與敵也。河東入敵手,奈河北乎?"貫怒叱之曰:"貫受命宣撫,非守土也。君必欲留貫,置帥何為?"孝純拊掌嘆曰:"平生童太師作幾許威望,及臨事乃蓄縮畏懾,奉頭鼠竄,何面目復見天子乎?"
貫奔入都,欽宗已受禪,下詔親征,以貫為東京留守,貫不受命而奉上皇南巡。貫在西邊募長大少年號勝捷軍,幾萬人,以為親軍,環列第舍,至是擁之自隨。上皇過浮橋,衛士攀望號慟,貫唯恐行不速,使親軍射之,中矢而踣者百余人,道路流涕,于是諫官、御史與國人議者蜂起。初貶左衛上將軍,連謫昭化軍節度副使,竄之英州、吉陽軍。行未至,詔數其十大罪,命監察御史張澂跡其所至,蒞斬之,及于南雄。既誅,函首赴闕,梟于都市。
貫握兵二十年,權傾一時,奔走期會過于制敕。嘗有論其過者,詔方劭往察,劭一動一息,貫悉偵得之,先密以白,且陷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貫狀魁梧,偉觀視,頤下生須十數,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有度量,能疏財。后宮自妃嬪以下皆獻餉結內,左右婦寺譽言日聞。寵煽翕赫,庭戶雜遝成市,岳牧、輔弼多出其門,廝養、仆圉官諸使者至數百輩。窮奸稔禍,流毒四海,雖菹醢不償責也。
梁師成,字守道,慧黠習文法,稍知書。初隸賈詳書藝局,詳死,得領睿思殿文字外庫,主出外傳道上旨。政和間,得君貴幸,至竄名進士籍中,積遷晉州觀察使、興德軍留后。建明堂,為都監,既成,拜節度使、加中太一、神霄宮使。歷護國、鎮東、河東三節度,至檢校太傅,遂拜太尉、開府儀同三司,換節淮南。
時中外泰寧,徽宗留意禮文符瑞之事,師成善逢迎,希恩寵。帝本以隸人畜之,命入處殿中,凡御書號令皆出其手,多擇善書吏習仿帝書,雜詔旨以出,外廷莫能辨。師成實不能文,而高自標榜,自言蘇軾出子。是時,天下禁誦軾文,其尺牘在人間者皆毀去,師成訴于帝曰:"先臣何罪?"自是,軾之文乃稍出。以翰墨為己任,四方俊秀名士必招致門下,往往遭點污。多置書畫卷軸于外舍,邀賓客縱觀,得其題識合意者,輒密加汲引,執政、侍從可階而升。王黼父事之,雖蔡京父子亦諂附焉,都人目為"隱相",所領職局至數十百。
黼造伐燕議,師成始猶依違,卒乃贊決,又薦譚稹為宣撫。燕山平,策勛進少保。益通賄謝,人士入錢數百萬,以獻頌上書為名,令赴廷試,唱第之日,侍于帝前,囁嚅升降。其小吏儲宏亦豫科甲,而執廝養之役如初。李彥括民田于京東、西,所至倨坐堂上,監司、郡守不敢抗禮。有言于帝,師成適在旁,抗聲曰:"王人雖微,序于諸侯之上,豈足為過?"言者懼而止。師成貌若不能言,然陰賊險鷙,遇間即發。